黑洞洞。
    充满怨与恨。
    宋满心脏骤停一霎,“母,母亲……”
    “满儿——”
    虽是昵称,可这声儿几乎是从后槽牙磨出来的。
    “昨天,罗公子的喜宴,你为什么拒绝华家乐!”
    宋满想到阮文华会质问她的隐瞒,她的告状。
    可没想到,阮文华竟会问她为什么会抵抗。
    宋满心渐渐揪起,却还是极力解释:“他当时太吓人,我出于本能……”
    “什么本能?他是你对象!未婚夫!做这样的事还需要顾虑其他的吗?”
    阮文华怒吼,猛地一掀,水盆尽数泼在了宋满身上。
    宋满吃吓,闭上眼,等再睁开眸,浑身都淋透了。
    阮文华尤气不过,拿毛巾往她身上砸。
    “我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告状!现在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那毛巾吃了水。
    又厚又重。
    打在身上,又痛又酸,宋满也不叫痛,任由阮文华打。
    这叫阮文华更气了,当即什么都不顾了,“宋满,你告诉我,你和宋隽言是不是暗中苟且了!”
    宋满胸腔欲裂,“我没有!”
    阮文华狞笑,“我刚骂你,你不应,打你,你不说,我说起宋隽言你反应这么大!”
    宋满脸色煞白,牙齿忒愣愣打在下唇上,“母亲您养我教我,您打我是应该的。可我不能任由您误会我。我和小叔……”
    “你还叫他小叔!”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骤然响起一道喉咙。
    两人俱是一愣。
    宋满转头。
    外头的廊道上,一顶昏黄灯,照得来人轮廓分明,眉眼深邃。
    阮文华眯眼,“温先生?”
    “宋大夫人。满儿……”
    温屿安一边说,一边睃巡。
    屋子似刚经历了一场大闹。
    桌上、地上乱腾腾,不知打翻了什么,泼洒在地上,像亮晶晶的镜子。,
    宋满置于其中。
    一张脸被光反射得白惨惨,衣襟还兀自往下滴水。
    温屿安脸色一沉,不顾地上的狼藉,大步上前,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方才看向阮文华。
    “宋大夫人这是做什么?”
    阮文华蹙眉,厌烦这横截里杀将出来的温屿安,更不耐他对自己竟是这样质问的态度。
    她敷衍解释:“满儿给我擦脸,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浇了她。”
    随即看向宋满。
    宋满轻声道:“是母亲说的这样。”
    温屿安眼睛淬着冰碴,脸上却是滑笏的微笑,“既是这样,宋大夫人休息,我带满儿去换衣服。”
    其实这样有失分寸。
    但阮文华不知为何,瞧着温屿安,竟诡异地点了头,“那就有劳温先生了。”
    两人走出包厢。
    走廊也开着地暖,但不如包厢那么暖和。
    宋满甫一出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温屿安见状又将里头那件毛衫脱给她。
    如此,这样他就只剩一件衬衫。
    宋满连忙摆手,“我不能……”
    温屿安不容分说,直接拿毛衫将她裹住。
    “我是男人,不怕冷,你是女人,风吹一下就容易感冒。”
    阮文华那盆水泼得急,泼得准。
    宋满今天穿的又是毛衣,便和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西装浸透了水。
    毛衫覆上来也湿完了。
    宋满至此再不好推诿,只好说:“我这下欠你三件衣服了。”
    温屿安道:“我还不至于买不起衣服。”
    宋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温屿安跟着笑。
    说话间,两人走到另一处包厢。
    老爷子丧事从简,但还是要守夜三天。
    宋满便早就准备好了更替的衣服。
    宋满进去换,等再出来时,看见温屿安还在,不由一愣。
    “你怎么……”
    温屿安提起手中的口袋,“感冒药,你冲一副,我看你吃了再走。”
    宋满失神一瞬,抬眸看温屿安。
    仿佛看到了那少年时的影子。
    “谢谢。”
    她自以为伪装得好。
    其实眼尾泛出的红,早就泄露了心绪。
    温屿安捏紧袋子,仿佛心脏也随之一紧。
    “满儿。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母亲待你……是不是不太好。”
    宋满浑身震了一震。
    权贵圈的人都现实,最会演戏,也最会装瞎。
    为了讨好阮文华,各个都恭维,说宋满有福气,遇到阮文华这样的慈母。
    让宋满嫁人了,也别忘了这生养之恩。
    却从没有问过一句,阮文华待她到底好不好。
    宋满道:“你这话可不能让我母亲听见。”
    没反驳,就是默认。
    温屿安胸膛起伏,嗓音却平静的、沉稳的,“我们背着她说,她听不见。”
    “那也不行,作为子女,怎么能说父母的不好。再说……”
    宋满垂下睫,“你也知道……我只是抱养的,如果没有父亲和母亲,我现在还不知道活着没。”
    她说得如此合情合理。
    又如此体人意。
    却让温屿安有种被揭了皮肉,曝于烈日之下难堪的痛楚。
    无数多的话,堵在温屿安喉咙,最终尽数化为齑粉,沉默。
    宋满这时也觉察到氛围的凝滞,主动转移话题:
    “我记得父亲那儿有多余的外套,我去拿来给你穿吧。”
    温屿安说:“好。”
    两人便折返,路过白事厅时,宋满不经意一望,脚步霎时顿住。
    澄黄灯下。
    宋隽言揽着一女人的腰。
    那女人似在恼什么,气鼓鼓说完,一转手,便抓了宋隽言手上的酒,置于一旁。
    而宋隽言只是看着,笑着。
    温柔、宠溺。
    并不是刚认识的。
    分明熟稔许久。
    第123章 他的,女朋友
    宋满心中轰然,几如高楼一瞬坍塌。
    这时有人从旁经过。
    “宋二公子身旁那女人是谁?怎么不是沈家那个?”
    “你消息太闭塞了吧!沈家那个早退婚了!这是俞家的千金,听说谈了有两月了。”
    两月。
    宋满眼前发黑,寒意从心口一阵阵冒出。
    那她呢。
    她算什么?
    温屿安觉察她在颤,俯身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宋满摇头,“我可能有点感冒了。”
    嗓音嘶哑。
    温屿安不疑有他,“我扶你去包厢休息。”
    “可你的衣服。”
    “你要紧,我可以找助理给我拿。”
    语气尤为笃定,且不容分说。
    宋满没再拒绝,任温屿安扶着就要走。
    “满儿。”
    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喉咙。
    宋满脚步一停,转身。
    女人盘着发,纤长的天鹅颈上,一张圆中带尖的猫脸,深目长眼,松松笼着一件华丝葛黑裙,美得落套,美得俗媚。
    女人款款走近,“早想跟你见识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说着,朝旁睇了一眼,“隽言,介绍介绍?”
    女人说,宋满跟着移过去视线。
    男人恰时看过来。
    灯火下,那双眼睛,比平时更幽深。
    宋满深吸一口气,眼里仍是泛起一层雾,“小叔,她是谁?”
    宋隽言下颌线紧绷,声音却几无情绪,“俞念。我对象。”
    宋满喉咙发梗,“什么时候谈的?”
    宋隽言蹙眉,无声看着她。
    俞念旁观着,笑容意味深长,“快三个月了吧。那时隽言才和沈家退婚,被沈家那个缠得紧,隽言担心我,所以暂时隐瞒了关系,前几日沈家那个一消停,隽言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我出来昭告天下了。”
    一字一句,刀一样割在宋满耳膜上。
    胃里仿佛也梗着一块石头,她痛得难以纾解,慌不择路地问:“那周姐姐……”
    俞念接过话茬,“她是幌子,为我挡枪的。”
    俞念一抬下颏儿,说不出的矜傲,“不过,听说你侄女订婚,叫她占了便宜,这点我很不开心。”
    宋隽言嘴唇挨着俞念耳朵,轻声说:“以后不会了。不生气。”
    所以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俞念。
    不是为了她。
    她还因此那么感动。
    问出那么傻的话。
    宋满紧紧攥住拳,指甲陷在掌心,全然不能呼吸了。
    温屿安一直搂着她,明显注意到怀里的人身子愈发泛冷。
    温屿安不由握了一下她手指。
    近乎冰块一般了。
    温屿安连忙开口:“宋二公子,俞小姐,我送满儿去休息间,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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