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而干脆地使用了技能。
    ……
    神智堪堪恢复清醒,衡念便和[执念]在街心公园开展了一轮追逃。
    果然,无论衡念在什么时间段使用技能,只要能够以影响到[执念],它那远处于未来之中的本源立刻就能察觉到。
    人类无法看见的精神层面中,衡念快得如同闪电,拖尾隐隐泛着金光,小心地在[溯回之镜]的技能范围之内兜圈。
    [执念]也毫不客气。它的精神本源来的极快,气势凶猛如同海啸,而衡念在它那千余年间日日激励的强大精神内核面前,渺小地如同一粒海沙。
    [执念]有个坏习惯:它喜欢戏弄猎物。
    这一点,衡念已经在上一次使用技能时见识到了。一开始它表现的无害而温顺,一旦确认猎物不再能够对它造成伤害之后,它便立刻暴露出那残忍诡谲的个性。
    此时也是一样。
    尽管它能够在瞬息之间便困住衡念,但它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吊在衡念的身后,那些扭曲的字符一个个飞到衡念的周围,如同密密麻麻地蛛网将她缠住,不致命,却足够烦人。
    它假模假样的做出一些亲友被虐.杀或惨死的画面,撩拨着衡念那本来就脆弱的精神。
    衡念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那些字符,干脆饶了好几个圈,重新回到银杏树下。
    眼看着身后不远不近的[执念],她冷淡地一笑,街心公园的时间立刻在她的操控下开始逆转。
    无数银杏叶逆流重返枝桠,日夜斗转,路人倒走,时间之水在顷刻之前开始回流。
    而执念却始终慢她一步。不知是因为精神体过于庞大,穿过时间流需要更多的时间,还是它只能大致察觉到衡念出现在那一个时间点上,随后跳跃而至。
    无论是什么原因,显然它对时间的操控并没有[溯回之镜]一样熟练。
    又或者,它的强大来源于时间,它自然不敢去违背本性,和时间为敌。
    大概是之前和衡念的交锋中,衡念并没有展现出如此强大的操控时间的能力,在不断的跳跃之中,[执念]愈发如同狂暴的海洋,气势逼人。
    时间倒转,它也出现的越来越慢。
    强大如它,在面对[时间],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衡念此时咬紧牙关,面目狰狞。她双手紧握成拳,血不断地从毛孔中渗出,一层薄薄的血汗出现在她的皮肤上,又凝成血珠,从皮肤上滚落。
    随后,咔嚓一声,她那具虚拟的身体中,某根骨头承受不住压力断开。
    接下来是第二根……第三根……
    连续不断。
    这是灵魂被撕毁的预兆。
    从这一刻起,[执念]不再紧随与她,它放弃了在时之河中捉住衡念,但介于它知道这场旅途的终点在那里……
    它直接将自己那过于庞大的灵魂,送至了一切的起点——它作为一颗种子,落入土壤的诞生之时。
    啊……还是上钩了啊。
    [执念]最脆弱的时候,可不止是它被种下的那日。
    衡念露出危险的笑容,血泪顺着眼角落下,落入脚下的土壤。
    她深深吸气,毫不犹豫地让原本被逆转的时间重新正向流动。
    带着决堤般的猛烈气势,时间之水已不可阻挡速度正向流转,快得超过了衡念的预料。
    直至,那一天。
    [蓝月与红雾]降临于世的,第十五日。
    正是,[执念]脱离银杏树,去往石门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这个篇章就要结束了。(如果没有意外
    第68章 生如朝露(完)
    ◎放下本不属于你的执念。◎
    果不其然,[执念]的本体根本反应不过来,即使它那能够撕裂时空的符文再察觉到衡念的所作所为后立刻扭曲,[执念]特有的奇异咔哒声响起,带着不可忽视的怒火席卷而来。
    可它就是没法追上衡念。
    相隔千年的时间在此刻显得漫长得恐怖,即使它全力而来,也无法追上衡念的步伐。
    衡念重新回到街心公园。
    这里残损破败,无人清理,血迹和残肢撒了满地,远处的天空仍透着薄红,未完全消散的红雾蠢蠢欲动。
    在这幅如同褪色照片般灰暗的街心公园中,银杏树依旧生的繁密,重叠的枝桠之间缀满了黄金般的扇形树叶。
    而初生的、才获得灵智的[执念]如人一般生出了四肢,虔诚地向着——信标室的方向前进。
    它显得无比脆弱,如同凌冽寒风中的一簇微末烛火,飘摇不定。
    形势大逆转!
    两相对比之下,站在[执念]身边的衡念竟然庞大得如同山海。
    她上前一步,坚韧破损的灵魂包裹住了[执念]初生的灵智,不再犹豫,立刻绞死了对方。
    这比她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甚至,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
    就像这样,就能结束一切?
    这个念头浮上心灵的瞬间,[感官过载]便发出了预警,慢了半拍,但衡念依旧察觉到了不对。
    四分五裂的碎片散落在衡念的身体上,其中最接近核心的一片乍然间生出了一只类人的眼睛。
    眼白遍布血丝,瞳孔细长,漆黑的虹膜中映照出一钩靛蓝的弯月。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吗?”只是和那只眼睛对视的瞬间,信息便顺着目光流淌到衡念的脑中,不断回响鸣奏。
    是[执念]的本体。
    它虽然没有来得及赶到。
    但最后还是勉强分出了丝缕最为强劲的精神,跨越时空,重回战场。
    无形的精神触须张牙舞爪地从那只眼珠的中心伸展而出,曲卷着禁锢住了衡念。
    [执念]尖锐的笑声几乎要刺破她的视网膜,眼前的景色蒙上了一层血红。
    一只看似最为无害弱小,如同芦苇根茎般细小的触须立刻如同闪电般刺向衡念的眉心。
    被捆住可以说她是被那只眼球中的明月晃了心神,但此时她已经清醒,又怎么会被[执念]再度得手?
    衡念的灵魂撕拉变长,边缘变得如同锐利的锯齿,冷冷寒芒一闪,直接截断了那只触须。
    ……
    下一瞬,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她的眼前展开。
    风吹拂过她的枝杈,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
    等到视线再度清晰,蓝裙的少女已经翩然而至,她看上去恰巧和廖清梨有几分相似,翡翠般的绿眼盛着一汪清泉。
    她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但银杏树却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这也许是植物的交流方式?
    “你已经被选中,请在蓝月下前往你的归处吧。”
    “为什么?我在这里当树当得好好的,我还养了几窝小鸟呢,我不要去。”
    少女有些苦闷地皱起眉头:“我们哪有得选?我也不愿意,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你眼前?”
    “而且,你不觉得你的那一窝小鸟……有点超出人类对小鸟的定义了吗?”
    树依旧执着:“所以这一窝很重要啊,我养了这么多,只有这一批是这个样子的,多有意思。”
    它固执地拒绝了廖清的邀请:“我不管,总之我不愿意。”
    廖清叹气,她有些不情愿地用指尖划开皮肤,蓝色的液体月光从她的血肉中涌出。
    “事先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粘稠的月光滴落在树干之上,很快顺着细小的纹理扩散,渗入树皮,消失不见。
    那一滴月光里,盛满了人类的[执念]。
    ……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呢?”廖清问,她神色平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怜悯,不知道是为了银杏树,还是为了她自己。
    一只缀满银杏的树枝骤然落地。无数片银杏叶落地飞起,明亮如黄金。扇状的叶脉无线延伸,径直突破了树叶的边缘,凭空虚构出一个漆黑的影子。
    “啊……?”
    它困惑地歪头:“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那些漂亮的叶子都不见了……”
    “现在这个样子,好恶心啊。”
    廖清只是拍了拍它的肩膀,伸手指向异闻控制中心的方向:“快去吧,不要让[蓝月]久等。”
    黑色的阴影只是好奇地看向哪个方向。透过无数现实、无数尸体、无数泪水,它终于看见了——
    神的恩赐。
    顷刻间,它不再在意小鸟、不再在意树叶、不再在意自己残存的旧事躯壳。
    只有明月,和那扇同样矗立千年的石门。
    ——很快,它们将要合二为一。
    是的,这就是它,这株千年银杏生来的使命。
    “……你说得对。”
    “我的归宿,并不在此。”
    廖清苦笑一声,人和那条靛蓝的衣裙一同溶解在了深沉的夜色里。
    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
    木偶师位居天幕之上,散发出莹润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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