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近些才发觉,这女子哪里是他将来的什么新嫂嫂,分明便是荆山公主。
    他姑且隐在廊柱后,便看到李汝萤先是送了一叠诗集给兄长,而后便看到兄长解了腰间的玉佩回赠与她,且二人的神色均喜悦得很。
    申鹤余一时气滞。
    兄长那玉佩可是自幼便佩戴之物,他也有一块,只是前不久抵押给了一马的主人,尚未来得及去取回。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兄弟二人极珍贵之物,兄长缘何要赠与公主?
    忽地,他又想起了那日公主叫他脱衣,她抱着那衣物伤心欲绝的模样,现下想来,原来那时她心中想的竟是他的兄长。
    这也难怪,兄长原本是东宫官,公主又素与太子情深,难免时常出入东宫。
    兄长又是这般温文尔雅、模样俊朗之人,这些年亦常有权贵之家前来相说,若非是为着公主,缘何至今尚未成婚。
    兄长自幼便待他好,这些年阿耶在外为官,兄长如兄亦如父,他怎能与兄长相争。
    也罢……
    他喟叹一声,转身而去。
    树下,李汝萤端详着申昀的玉佩,道:“申兄这玉的纹样虽与我好友捡到的那玉之纹样有所不同,可质地却像从同一块玉中所得。”
    申昀道:“那玉可是鹤纹,灰青的穗子?”
    李汝萤点头:“正是。”
    申昀道:“那便是了,舍弟顽皮不羁,许是碰上什么急事,是才留下随身的玉佩姑且换你朋友的马骑。不知那马儿他可还回去了么?”
    李汝萤摇了摇头,道:“既是申兄之弟牵去了,我便信得过他,还请申兄若是见了他,请他将马儿送去饮仙楼中,也好将玉佩拿回。”
    李汝萤走后,申昀去寻申鹤余,便见申鹤余正在院中以剑劈树,颇有几分要将院中树木尽数斩断的架势。
    申昀按在他臂上:“这是山中的树都叫你劈砍完了么?”
    申鹤余收剑负于身后,沉沉地喊了声“兄长”。
    申昀道:“先前你是否借了饮仙楼的马,该还归回去。”
    申鹤余“嗯”了一声,迟疑片刻后,忽道:“兄长心悦公主,也该早日迎公主进门。”
    申昀一惊:“你这是从何谈起?”
    申鹤余道:“方才我归家时,见公主与兄长相谈甚欢,前不久圣人险些将公主赐婚与绍愚,兄长险些娶不成公主了。倘或日后再有这桩事,公主必然心伤。”
    申昀道:“公主不过是前来归还书籍,你想哪里去了?为兄与公主从来都是兄妹一般的情谊。”
    申鹤余牢牢盯着他的双眸:“兄长果真对公主不存男女之情?”
    申昀道:“真,比你喜入山林一事还真。”
    申鹤余只觉着胸中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只是公主爱慕兄长而已。
    兄长博通古今,作得一手锦绣文章,仅弱冠之年便高中进士,被钦点为太子司议郎,天下哪个女娘会不心悦兄长。
    申鹤余又问:“倘或有一日,公主执意嫁与兄长,兄长可愿意么?”
    申昀侧过身,眺望远处白云:“昔年曾与故人立誓,此生山河未靖、未见四海一统,必不成家。”
    申鹤余默了半晌,旋即眸色恳切地望向申昀。
    “请兄长教我读书。”
    第33章 老翁丢女菱枝
    没两日,李汝萤接了岳回的帖子,说是请她饮仙楼一聚。
    李汝萤欣然而至。
    彼时岳回正卷着袖口在马厩刷洗着一匹枣红马。李汝萤扬声唤她一声后,岳回用巾帕擦了擦手,转身迎了过来。
    两人在后院的石桌旁坐下。
    听岳回讲,原来这枣红马竟是前些时候她丢失的那匹,而用玉佩相抵押之人竟是申十六郎。
    李汝萤道:“所以你邀我前来,是特意邀我看你为马儿洗澡的?”
    岳回道:“怎么会,这回是碰巧了。那申十六郎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来了。我正好现下得空,便现下将这马洗上一洗。
    “不过这位申十六郎同传言中生得倒很不一样。”
    李汝萤道:“这话怎么说?”
    岳回道:“传言中,这位申十六郎自幼多病,虽家中宽纵致使性情顽劣,但却还是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
    “但方才一看,竟丝毫看不出是个体弱多病的模样,浑然是位身形健朗的美少年。”
    李汝萤道:“传言总是不太真切。”
    岳回道:“说起这传言,我倒想起来,近来楼中颇有传言,说大宣怕是要有新的储君了。”
    李汝萤持杯的手一顿:“这话又从何说起?”
    岳回道:“前几日齐王声势浩大地整了个诗会,你当他果然转了性不成?”
    齐王,李栩,是当今皇后嫡子,论齿序、嫡庶都该由其承继大统。然其在才学上却远不如其余几位皇子,更远差于已故的太子。
    学问上一时半会可能没能有多少进步,但招募些负有才干之人在府中做幕僚,
    却亦能增添几分知贤善任的贤名。
    毕竟做君主的,自身才干如何远比不上其知人善用的本事。
    可话虽如此,李汝萤那位二皇兄却实在是忒不成才了些,像侵人田舍、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
    也就是阿兄仁厚,前些年那些事都被阿兄压下来了,否则真要闹去御前,哪里能让他潇洒至今?
    李汝萤其实一直想不明白,怎么皇后那般温厚敦良,儿子却那般顽劣不堪。
    正想着,却听见从二人身后的楼中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两人忙循声赶去。
    却见一老翁跪在地上,紧紧抓着石生的衣摆,哭喊着要喝自在翁。
    石生见岳回来了,神色颇无奈道:“娘子,我同他说了,今日自在翁卖完了,他却偏不肯离去,非要立时就喝。”
    李汝萤上前问那老翁:“阿翁为何非要自在翁?”
    老翁哭道:“满朔安城都说,喝了自在翁便能心想事成、自在无忧,老汉实在没有法子了啊……”
    李汝萤将他扶起:“怎会没有法子?”
    老翁伛着身子道:“十日前,老朽的女儿在摊上被那崔公子强掳到马车上,老朽找去府上,他却如何都不肯放归女儿。
    “老朽便又找去府衙,可府衙表面答允会帮老朽,可却反将老朽关进牢中足足七日啊……”
    “官官相护,官官相护啊……老朽实在没法子了……这位娘子,求您同掌柜说说情,便允老朽一口酒吧。”
    自在翁不过是寻常的酒,如何真有神力?
    李汝萤问:“敢问阿翁所说的崔公子可是崔相之子?”
    老翁擦了擦浊泪,道:“正是,都说他在家排行十九,人人都唤他一声十九郎呢。”
    李汝萤引着老翁坐好,请石生为他沏茶:“阿翁放心,我这便去寻他,一个时辰内定带他来见您。”
    ……
    崔府内,崔十九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页书,对身侧小厮道:
    “你说这玩意有甚好,怎的鹤余突然转了性非要去看它,还夸下海口说要考什么进士。他与绍愚一般安稳等着吏部铨选,不也能当官?”
    “你郎君我呀,这辈子是没有做官的命咯,还是在家里头舒坦!”
    说罢,他伸了伸懒腰,起身推开了门,却霎时间愣住,险些向后栽倒。
    这门口竟站着荆山公主,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崔十九有些结巴:“公……公主寻我何事?”
    李汝萤道:“十日前,你强掳了一名女娘至此,那女娘被你藏去了何处?”
    崔十九望了望身后小厮:“有……有这事儿?”
    小厮连连摇头。
    “公主你看,我所言不虚吧,自先前您叫我写了那封悔过书,如今我早就洗心革面了。”
    崔十九用下巴指了指铺在桌案上的书,“您瞅,方才我还温书来着,我……我可是立志要中进士呢!”
    “那你便随我走一遭。”
    李汝萤拽着崔十九来到饮仙楼,那老翁原本坐在门口由岳回陪着喝茶,见了崔十九,忙扑到了崔十九脚下哭喊起来。
    “十九郎啊,您行行好,便放小女一条生路吧!”
    崔十九连连后撤,去松解老翁紧抓的双手:“你做什么这是,我如何识得你家小女,又如何放她生路?”
    “十日前公子路过我家摊子,非要小女做你妾室,小女不肯,你便命手下强行掳走了小女啊。”
    老翁忽对他猛地磕头,很快便在崔十九的袍角上磕出了斑斑血迹,“老朽给你磕头,老朽给你磕头……”
    崔十九按住他:“不是,我真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女儿啊……!”
    李汝萤与石生一并将老翁搀扶起,道:“阿翁,那日除了你可有旁人见到了么?”
    老翁费力地喘气:“有,我家摊子就开在嘉平坊门口,那日,许多人都见着了!”
    一旁围观的客人也纷纷开口。
    “我识得他,他与他女儿是卖豆腐的,他女儿是有名的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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