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很快占据上风,她忽然用力地推开了他,口中嘟囔了声“骗子”。
    她看向一侧看得发怔的货郎,“小哥,烦请您继续为我引路。”
    申鹤余以为自己听错了。
    骗子?
    “诶,诶。”
    货郎一口应下,却又看着地上男人的尸首直冒冷汗。
    “可……可他是王公公的义子,这……这……”
    从前自然也有人为了自保将这些兵痞反杀,薛都督也都以无人看清对方相貌而将事情含糊过去。
    但这回,他们的脸却都被这男人逃走的手下所看了个正着,料想那王公公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而那王公公就赖在都督府作威作福,如今前去都督府,倘若碰上前去告状的那几个兵痞,那不就是自投罗网?
    申鹤余道:“你放心,这人是被我所杀,我自会在薛都督面前解释清楚。”
    货郎苦着脸:“恩公,您不知道那位王公公的厉害,他可是朔安来的人呢,若是叫他知道您这般杀了他的义子,恐怕连都督都护不住您啊……”
    “这怕什么?你身旁的这位,”砚池虽然不知道谁是王公公,却是颇为骄傲地看着李汝萤扬了扬下颌,“可还是当今……”
    剩下的话没说完,申鹤余便将他喊住。
    出门在外,不知对方底细,自是隐秘身份为上。
    砚池心领神会,识趣闭嘴。
    “事情既已至此,怕也无用了。”
    李汝萤又拿出些金叶子给这货郎,“您只需带我去都督府附近即可。”
    不待货郎反应,申鹤余便道:“都督府的路我认的,哪里需要麻烦小哥。砚池,送这小哥回去。”
    “那便多谢恩公!”货郎将金叶子还给李汝萤,在砚池的帮助下挑起担子后便急急离去。
    申鹤余上前想要去拉李汝萤的手。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李汝萤后退几步:“申少君引路便是。”
    申鹤余看了看身后随行的几个护卫,料想她是因为他们的缘故,这才对他刻意疏离。
    待四下无人之时,他与她,有的是时间。
    “无论如何,公主如今不在朔安便是最好的。”
    申鹤余将手收回,转身带着她向都督府走去,“只是公主寻薛都督是为何故?”
    梁州虽与朔安远隔千山万水,却是通往剑南的必经之路,她不是来寻他的么?
    难道是想去都督府换新的马匹?
    李汝萤没打算瞒他:“金至简勾结雅柯谋逆,如今朔安已被雅柯攻占。”
    “什么?”
    申鹤余止步,回看向她,“你……你是从朔安逃出来的?”
    原本他来梁州,也是想说服梁州都督薛勉带兵救驾。
    一个月前,他初到泸州,拜访了许慎家中的亲故,证实许慎的确是他亡兄之子。
    本欲就此归京,但这时,却又听闻嶲州邛部首领叛乱,圣人特命他的父亲申奕改任嶲州刺史,前往平叛的消息。
    嶲州与泸州同在剑南,他索性便去了嶲州。
    既为了告知阿耶这桩旧事,也是为了再见阿耶一面。
    这些年,他的阿耶一直在外任官,他与阿耶竟已有六年未见。
    他来到嶲州后,父亲已经将叛乱镇压,但却意外截获了邛部首领与雅柯之间往来的密信。
    在对邛部的部族中人拷打审讯之后,意外获悉,原来邛部此番动乱,竟是受雅柯人指使,意在分散皇帝的注意,使雅柯人在西北的行动更加不易被皇帝察觉。
    申父知晓之后,连夜派人向皇帝上奏,更是派申鹤余紧急前往益州向益州都督娄侃通晓此事,请娄侃早日准备。
    但娄侃素来与申父不睦,以为申父只是想要借此邀功,竟然对这件事置若罔闻。
    而派去朔安的人也不知何故,竟也一直未能返回申父身边。
    等申父派人前去西北探查时,西北的都护府早已被雅柯攻陷,眼看那雅柯军队便要攻入朔安。
    后来,申父派去朔安的人没能将雅柯作乱的消息传入皇宫,却将皇宫已被雅柯攻占的消息给带回了嶲州。
    申父眼看益州没有勤王救驾的动作,当即便想带领嶲州人马前往朔安救驾。
    但与此同时,雅柯分兵西南,竟勾结南诏继续在西南作乱。
    申父自顾不暇,难以领兵前往救驾,一时间竟然只能坐视雅柯犯上作乱。
    而益州那边,申鹤余也发现,原来娄侃竟一早便收受了雅柯人的金银财宝,作壁上观,竟做着日后能与雅柯、金至简三分天下的美梦!
    情况万分危急。
    此时,申父想到了一向忠君爱国
    的梁州都督薛勉,便叫申鹤余速速前往梁州,请薛勉带兵救驾。
    申鹤余这才与李汝萤前后脚来到了梁州。
    但方才申鹤余去见梁州都督薛勉的时候,薛勉却明显对皇城沦陷的消息持有怀疑态度。
    薛勉以研究行军路线为由,请人送申鹤余去客栈暂时等候。
    薛勉一方面觉得,至今并没有任何消息从朔安传来。
    没有圣谕,薛勉如果擅自领兵入京,这无异于谋逆。
    薛勉的身边又有王恩良看着,只消一句谗言,便能叫薛勉万劫不复。
    另一方面,申鹤余之父申奕这些年不被皇帝所喜,明明有从龙之功,官职却由朔安向着偏远之地一迁再迁。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心中无怨。
    而古往今来,因着这份怨,没少滋生出乱臣贼子。
    倘若申奕真的叛了国,那领兵入京的他,又算什么?
    再者,若申奕果真查出动乱,为何不请申奕的直属上司益州都督娄侃发兵去救,而是派申奕的亲儿子来梁州寻他?
    薛勉不敢拿家中妻小以及梁州军民的性命去赌。
    因此,薛勉决定,先派人去朔安探查过后,再行定夺。
    纵使十万火急,申鹤余没有办法,手中无兵,无异于螳臂当车。申鹤余也只能先回客栈,想要另作打算。
    正当申鹤余去客栈的路上,脑中一头乱麻时,便听到了深巷中传来的阵阵刺耳声音,这才提剑赶了过去。
    他没有想到,他救的竟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公主。
    他现下看着她,心中只觉得分外心疼。
    雅柯攻占朔安应当只是几日前的事,可她却这么快就来到了梁州。
    当初他从朔安来到梁州,不眠不休地策马赶路尚且用了两日,她的身子这般单薄,怎能受得住一路的颠簸?
    “你如何来的?”他上下仔细看着她,“可曾受伤?”
    李汝萤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我须得立刻见到薛都督,再晚些,阿耶便危险了。”
    李汝萤说话间,已经翘首看到了都督府的一角。话音落下,便略过申鹤余向都督府走去。
    申鹤余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块进入都督府中。
    府中管事见到申鹤余,迎上来道:“郎君可是遗漏了什么东西?差人来府上说一声,我们给您送去客栈便是。何苦您亲自跑这一遭?”
    李汝萤顾不上客套寒暄,从袖中拿出可以象征她身份的鱼符举在身前。
    “都督薛勉可在?速速请他来见。”
    不多时,薛勉匆匆赶来,当即便要跪礼。
    “不知中使前来,有何公干?”
    薛勉又向仆从侧首,“还不速速遣人去请王公公?”
    薛勉中年模样,身形健朗,美髯飘逸。
    李汝萤将他扶起,弓腰向他肃拜一礼:“朔安有危,请都督即可出兵营救。”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薛勉紧忙将她扶住,不敢受她这一礼。
    他看到去而复返的申鹤余,再看李汝萤时,不免疑心起李汝萤是否是申鹤余寻来的托。
    这小郎君面白无须,看着倒颇像宫中出来的。但这未免太巧了些。
    他不慌不忙地请李汝萤去花厅喝茶,又侧首吩咐仆役,“还不去请王公公来?”
    又向李汝萤解释,“下官笨嘴拙舌,王公公先前在圣人面前伺候,说话更加知礼些。”
    也更能瞧得出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宫中之人。
    “薛都督,十万火急,便毋需……”李汝萤话说了一半,便听得身后忽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咱家在这儿呢,谁要找咱家?”
    一阵香气袭来,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现在几人面前。
    想必便是那个监军王恩良了。
    李汝萤虽不认得他,可他曾在朔安依仗皇帝宠信所作欺男霸女的事端她却常有耳闻。
    若非君王宠信,他如何能苟活至今。
    王恩良咂着舌头绕着李汝萤看了又看。
    “宫里何时这般不讲究了,什么人都能送来当使者?”
    他不屑地抬了抬眼皮,眼风凌厉而出,“还不来人将他拿下?”
    “公公这是?”薛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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