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怎么可能呢?”李福反应慢了一些,话说出口,才明白平王的意思,“那安倚歌这枚棋子,怕是要废掉了。”
    “一个伶人,废掉了再找一个就是了。”平王轻轻勾起了唇角,冷冷地笑了笑,“能为本王效力,也是他的荣幸了。”
    是啊——哪怕是前朝皇子,文星下凡,曾经的天之骄子,但一朝国灭,沦为伶人,也不过草芥,在这些天潢贵胄眼中,连人都算不上。
    “如果他真被厌弃了,本王倒是可以再收留收留他。”
    李福自是称颂殿下仁慈。
    平王笑了笑:“你小心与他联络,不要让人发生端倪。”
    *
    合欢殿。
    安倚歌先是迎来了太医,又是迎来了李福。
    李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倚歌虽然恶心他,但并没有让他影响自己的心情,更没有把命卖给平王的自觉。
    可笑——以为从指缝里流出的一些恩赏,便能够让他感恩戴德了吗?
    更何况,他的恩赏,也不过是他历经折磨后,从一个深渊,掉入另外一个深渊罢了。
    安倚歌照着镜子,他看着自己的相貌,又看看自己的蓝眸,轻笑了下,蓝眸不详吗?
    也许吧。
    但的确很美。
    安倚歌想起了皇帝对他说的话,他笑了笑,都说皇帝是暴君,但皇帝却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
    不知怎的,他轻轻哼起了歌,不是那些谱好的词曲,只是一首简单的小调。
    是他母亲常常唱的。
    他想把母亲救出来,最便捷的途径便是皇帝。
    只是陛下的态度他实在是拿不准——
    陛下的确对他是特殊的,可陛下昨天和他玩闹到那么晚,今天晨起又忽悠他叫哥哥。
    可是陛下没有幸他。
    这就与安倚歌的认知有关了,原因无他,他的认知男人的喜爱最终都会归结到那里的。
    陛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
    他想了又想,把和陛下在一起的每一刹那都仔细思考,也没得出来一个准确的结论。
    狡黠的小猫咪,遇到了难题,便也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安倚歌看着合欢殿的四方天空,有些发愁。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四月十六,他收到了第一批赏赐和张院判的诊脉。
    次日,他收到的是新的一批赏赐和太医院三位太医的会诊。
    在次日,他又又收到了一批不同的赏赐和王太医盯着他喝药。
    赏赐之中有美玉宝石、锦缎丝绸、文房四宝,这也算在皇宫里是独一份的,但喝药算是个什么回事?
    安倚歌有一种侍寝后被人盯着和避子汤或者坐胎药的感觉——了不管是哪种,他又不是女子,需要喝这些吧???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需要喝,他也没侍寝成功啊。
    (更何况喂避子汤这事,本来就是民间误传啊喂!)
    安倚歌看着黑黢黢的药汤,问:“王太医,这是……什么?”
    王太医:“陛下让我等为公子调养身体,公子喝就是了,这也是陛下对公子的爱护。”
    安倚歌:行吧,既然让他喝,他就喝。
    只是他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皇帝来。
    皇帝赏赐他礼物,让他调养身体,但就是没有召见他。
    虽然这个频率在后宫是常见的,但是安倚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在太极殿的时候,可是能够天天见到皇帝的。
    安倚歌在合欢殿待着。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自古相思是苦,安倚歌还未真的理解相思,便吃了相思的苦头了。
    他不知道,谢云防已经下定决心等到他弱冠,他觉得自己不能在无助地等下去了。
    安倚歌回到桌前,提起笔,慢慢思考着,他应当写点什么好呢?陛下会喜欢什么呢?
    他思考片刻,斟酌动笔。
    *
    太极殿灯火通明,一国之君正在为这个国家忙碌——谢云防揉了揉眉心,古代的世界和前两个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啊。
    战乱、税赋,天灾、人祸,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谢云防也知道,治理国家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要多提溜几个人帮他干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丞相是要留着的,但只有丞相却是远远不够的。
    要做的事情太多,便只能一件一件的来,谢云防批复完前两摞折子,这才看见桌案上还有一封书信。
    上面赫然写得是安倚歌的名字。
    安倚歌给自己写信了?他为什么才看见——
    谢云防一怔,快速打开了信封。
    此时夜已经深了,但陛下休息,伺候的宫女太监自然也是不敢去休息的。
    冯书拍了拍困得打盹的小宫女芝兰:“醒醒。”
    “姐姐?奴婢错了,奴婢是不小心的。”芝兰连忙告饶。
    “嘘,小心惊扰了陛下,累了就去休息吧,陛下进来脾气好了,你也敢懈怠?要是再犯错,不说陛下,我也饶不了你。”
    芝兰连连告饶。
    冯书又说了几句,终究是没罚她,让她去休息,自己接过了值班。
    说来也巧,自从安公子来到陛下身边后,陛下没杀过人,更没罚过人了。
    陛下在四月十五的时候,歇在了安公子处,眼尖的人都去讨好安公子。
    陛下幸完安公子,赏赐流水一般送了过去,这宠爱是有的,可这一连好几天,陛下也没召见安公子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陛下前段时间刚选了秀,宫里美人如云,但陛下怕是认都认不全,更别说宠幸了,所以安公子的宠幸是独一份的。
    这么说起来,倒真是让安倚歌一个男子拔得头筹了,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道这对安公子是好是坏。
    她守着茶水,正胡思乱想着,却是听见了陛下的脚步声。
    “陛下?”
    谢云防轻轻颔首,他没说话,但是唇角挂着笑意,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径直往外走。
    冯书一惊,这大晚上的,陛下想做什么?
    她猜不出来,但皇帝要出门,她连忙提上灯笼为陛下打了灯。
    直到出了太极殿,看见陛下向合欢殿的方向走去,才猜出来陛下是又去找安公子了。
    *
    合欢殿静悄悄的。
    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天边,月光透过高大的合欢树洒下院内,夜风轻轻吹着,四月的天气正是舒适。
    谢云防悄悄走了进来。
    “陛下,奴婢先去叫醒公子吧。”冯书道。
    谢云防笑笑:“不必了,你在外面等着便是了。”
    殿内并没有点着蜡烛,全靠窗外的月亮,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形状。
    谢云防轻轻走了进来,他的视力出奇的好,即使在殿内,也能看清楚床榻上并没有躺着人。
    床上没人,他便也不去试探了,而是坐在了椅子上,悠悠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这茶——都还是热的。
    “朕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不出来,朕可就走了。”
    安倚歌自然不会真的让皇帝走,谢云防这茶还没完,他便从床幔中走出来了。
    安倚歌的声音还有些委屈:“陛下。”
    谢云防笑了笑:“想吓我?我可不上那个当。”
    “倚歌不敢。”
    谢云防挑挑眉,以为不明:“嗯?”
    “我不敢。”
    谢云防笑笑:“这就对了,以后没旁人的时候自称我便好了,其他人在场,你自称臣就好。”
    安倚歌一怔:“臣?”
    谢云防:“对,称臣。”
    安倚歌对于陛下对他自称的纠正,他虽不理解,但总归不是坏事,世界上,没有谁会喜欢做奴仆的。
    称臣总比称奴强。
    蜡烛被点亮,寝殿内多了几道昏黄的烛光,烛光下,衬托得安倚歌的容貌更俊秀了,蓝色的眼眸像是鲛人一般能够蛊惑人心。
    “那你说说,藏在床幔里,不是想吓朕,是想做什么?”
    安倚歌怔了一下,却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谢云防笑了笑,问:“你是想……侍寝吗?”
    安倚歌倏地一怔,飞快跪在地上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不要怕,我只是随便问问。”
    谢云防让安倚歌坐下。
    安倚歌却是不坐,而是跪在了谢云防的身前。
    他跪得极近,几乎是贴着谢云防的位置。
    安倚歌仰起头,正对上皇帝的视线,修长的脖颈被暴露了出来,显得更加脆弱。
    “陛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云防笑了,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但他依旧温柔。
    谢云防轻轻拨弄着少年的长发,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对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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