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她在这边给许易水洗衣服,许易水就坐在她旁边,给她缝衣服?
    苏拂苓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个画面,脸上的笑真真的又灿烂了几分,心里生出甜丝丝的蜜意。
    日子就这么从指尖和针线里流逝,太阳真的西斜,消落,月亮缓缓爬上树梢,山里的雾气和露气,都轻缓地铺陈开来。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伴着邻家隐约的鸡鸣与犬吠,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大概是昨天做了好些事情,苏拂苓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早上,是听见了许易水叫自己的声音才醒的。
    “吃早饭了。”
    这好像还是这么些天来,许易水第一次叫她,以往许易水都是把早饭留在锅里便做事去了,她醒了自己吃。
    “今天早上吃什么?”
    苏拂苓听见了勺子在铁锅里刮的声音,一边坐起身一边问道。
    空气里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是红薯粥吗?”
    许易水低头看了眼自己端着的碗,碗里是白净的米粥,间或夹杂着橙红色与白色的红薯块儿。
    “嗯。”
    许易水将碗端到桌上,又拿了筷子。
    “过来吃吧。”
    “好。”
    苏拂苓不疑有他,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这几天她已经摸索到了穿衣服的规律了,晚上睡觉前,她特地注意了自己脱下的衣服的摆放方式和位置,这样穿的时候很快就找到了衣袖。
    只是这样熟练的动作,落在别人的眼里,却变了味道。
    这是许易水第一次观察苏拂苓穿衣服的样子,完全不同于之前在她近距离的注视下,那副小心摸索的样子。现在的苏拂苓穿衣服的动作非常熟练,就像一个视力正常的人。
    窄小的草棚里,一截腿粗的竹筒,横亘在苏拂苓前往饭桌的必经之路上。
    这截竹筒,还是先前砍来给苏拂苓做竹碗的那根竹子剩下的。
    一步。
    两步。
    穿好鞋子的苏拂苓朝着饭桌走来,也朝着竹筒踩了过去,脚步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停顿。
    神情也一如往常,灰白的眼里全是茫然感,只是大概早起心情尚可,那张带着些微睡意的小脸上,还泛着笑。
    她看得见?
    她看不见?
    许易水的心,伴随着苏拂苓的脚步,摇摆不定,身体已经默默往竹筒便靠了好几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在紧张什么。
    “啪——!”
    “啊——!”
    穿着麻底布鞋的脚踩上了竹筒,发出了尘埃落地的声音。
    失去重心,苏拂苓整个人猛地往边上一栽,带着笑意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
    “嘭——”
    “咚!”
    “嗯。”
    预想中的疼痛无措并没有席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温暖和紧绷的怀抱。
    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许易水的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稳稳的将摔倒的苏拂苓接在怀里,自己也成了肉垫,被撞得发出闷哼声。
    “你,你没事吧!”
    苏拂苓的声音顿时惊慌起来,伸着手去摸许易水:“我好像踩到了个什么东西,所以才被绊倒的。”
    “是不是摔疼了?”
    她当然能够感觉到,自己不小心摔了,许易水接下了她,还给她当了肉垫。
    想到刚才耳边的那声很轻但又很重的闷声,苏拂苓生怕自己把许易水给撞出了个好歹来。
    许易水摇了摇头。
    但是苏拂苓还在不停地询问她:“你摔到哪儿了?”
    “是不是很疼?”
    “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我刚刚,我应该再走慢一点小心一点的,我以为在屋里,路我都是熟悉的……”
    她是真的看不见。
    看着内疚到快要哭出来了的苏拂苓,许易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柴火不小心滚到这边来了。”
    许易水解释道。
    “我没事。”
    许易水站起身,伸手扶住还半跪在地上的苏拂苓:
    “起来吧,能起来吗?”
    “有没有摔到哪儿?”
    苏拂苓摇头,撑着许易水的手站起身。
    “嘶——”
    左腿的脚踝处传来细密的疼痛,苏拂苓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左脚的不对劲。
    “怎么了?!”
    许易水赶忙低头看了过去。
    “脚,脚好像扭了。”
    苏拂苓一只手扶在许易水身上,另一只手拽着自己身侧的衣衫,明明她才是受伤的那个人,可神情反而更小心翼翼。
    罕见的,许易水心下一酸,竟然产生了一丝愧疚。
    “你先坐下吧。”
    许易水将自己从刚才的情绪抽离出来,扶着苏拂苓坐下。
    “你没伤到哪儿吧?”苏拂苓一边听话地坐下,一边还在担心许易水的安危。
    “我没事。”
    就是好像更愧疚了。
    好半晌,许易水将粥碗推到苏拂苓的手边:
    “先吃早饭吧。”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就是红薯米粥配咸菜。
    苏拂苓听到砰得一声,怒气冲冲的,应该是许易水将刚才绊倒她的柴块儿都回了柴火堆。
    只是柴禾块儿怎么会滚到这边来了?
    苏拂苓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谁知道呢!
    上午,许易水带上了铁锹,准备把菜地翻出来。
    圆铁锹比起锄头而言,用来翻地的话,要好用得多。
    锄头需要通过高举,下挖,才能让锄刃破开土层,将其捣散。动作幅度比较大,还需要弯着腰。
    而圆铁锹的话,就只需要下锹,抬脚将锹刃踩进泥里,就能再将土翻过来,不用那么大动作,也没有那么伤腰。
    而且铁锹翻出来的土,还会更深一些。
    身体在翻地,许易水的脑子里却在不由自主地回想,自从苏拂苓来到上河村,来到自己家的一点一滴,一举一动。
    她似乎真的是瞎子。
    也似乎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
    算了。
    或许是因为祝玛的烧蛋根本就不灵呢。
    鬼神之说而已,自己不应该对这如此上心的。
    许易水摇了摇头。
    或许是梦里梦见的屠村那一幕,给她造成的冲击和心理压力太大了,导致她现在的心思太过冗重了。
    翻菜地的工期许易水给自己计划了两天,想到苏拂苓崴了脚自己在家,上午,许易水收工比平时早了几分。
    今天中午的午饭还没有着落,翻掉的菜地里,还有一些老得不成样子的青菜苔,许易水几经挑拣,才收拾出来了一盘。
    找两个干香菇泡了水,和青菜苔一起炒了便是。
    只是……
    许易水看着坐在床边的苏拂苓,从柜子里拿出了最后一个鸡蛋。
    家里本来有一公一母两只鸡,只是开春的时候,母鸡病了,许易水就将它杀了。
    攒下来的蛋,吃到现在,就剩这么一个了。
    鸡蛋敲进碗里,加上盐和花椒粉,蒸鸡蛋最关键的有两步,其一是所混合的水,需得是温水,米汤最佳。
    许易水将沥米饭的米汤舀了些兑入鸡蛋里,将蛋与米汤搅和匀,又从坛子里,舀了一小点猪油放进碗里。
    猪油便是蒸鸡蛋的第二步。
    温热的米汤让蒸蛋细腻嫩滑,而猪油则让蒸蛋分外荤香,不带丁点儿蛋腥气。
    “猪油蒸蛋!”
    苏拂苓只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怎么会给我做这个。”
    苏拂苓的声音很雀跃,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蒸蛋放进嘴里:
    “还是说,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苏拂苓吃得香,许易水脸上原本的笑,却一点点僵住。
    她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鸡蛋拿来做猪油蒸蛋了。
    因为今天她试探苏拂苓,害她受了伤,所以她有些愧疚。
    梦境里,许易水也是会给苏拂苓做猪油蒸蛋的。
    但大部分是用于——道歉。
    失忆的苏拂苓,怎么会知道?
    就算是没失忆的苏拂苓,也不应该把猪油蒸蛋和对不起她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才对!
    “苏拂苓。”
    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许易水轻声唤道。
    第39章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真好吃。”
    许易水做蒸蛋,是用米汤冲散的鸡蛋,在嫩的同时,还带着淡淡的米香味儿,猪油的加入让整个蒸蛋都有了油香气,一口下去,从舌尖滑到胃里,都是舒舒服服的熨帖。
    苏拂苓吃得半眯起眼,脸上全是满足。
    “啊?”
    听见许易水似乎说了个什么,苏拂苓这才转过头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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