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想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道:“别把人弄死了,留口气。”
    林花称是,同随行的姐妹扛着鼻青脸肿的雷青,一瞬消失了。
    贾想被祝千龄身上的骨头膈得疼,把人往地上一放,祝千龄没反应过来,两只胳膊还牢牢圈着贾想的脖子。
    “放手。”
    提出这个述求的人变成了贾想。
    祝千龄像被烫着了,迅速缩回手臂,掩耳盗铃地背在身后。
    贾想新奇地瞅着祝千龄发红的耳根,询问:“你和这厮相识多久了?为何不与我说道?”
    他不提还好,一提祝千龄的眉便拧成一团,又碰及到了眉心的伤,不得不恢复了冰山脸。
    可惜,结束哭哭啼啼的孩子冷着一张脸只会让人觉得好逗。
    捕捉到贾想嘴角微小的抽搐,祝千龄垂着头,胸口发胀。
    贾想注意到祝千龄猛烈的情绪起伏,疑心那张符纸把孩子砸出问题了,朝春半低声道:“一会儿你找医师给他瞧瞧。”
    祝千龄握紧拳头,压着声,模棱两可地答:“我想说的。”
    料定贾想不敢拿他怎么样,祝千龄更加大胆地埋怨:“你太凶了。”
    贾想意外地盯着敢与他叫板的反派,并不计较,只是轻抚过祝千龄的头顶。
    他坚信摸头长不高的民间谣言,袖口在一寸的地方掠过,权当是安慰。
    “啊,知会你一声。”
    祝千龄面无表情地盯着贾想。
    “明日我应州主邀请,前去莲台赴宴。”
    贾想回视,银发从肩处滑落。
    冷光幽然,融入他低沉的声线中:“你同我一起。”
    雪崩呼啸而来,刹那间卷席了祝千龄所有的理智。
    第8章
    祝千龄一夜未眠。
    隔日,他顶着两圈乌青的眼袋,迷迷瞪瞪地被春半等人摁在椅子上,毫无人权地被换上崭新的法袍,梳了一双发髻。
    接着他被推搡着来到主殿,门外竟站着陈乐行。
    贾想的报复心强,陈乐行被折腾得连着半个月未见祝千龄,一见到人,目光雀跃。
    祝千龄却无视他,跨过门楣,尚未见着主人,脑海里便响起了贾想略显绝望的哀嚎。
    【我为什么要顶这么重的头饰,还嫌头发不够重吗?】
    【衣服搞那么多带子,设计师是有捆绑的情趣吗?】
    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无意义的单音节词。
    光是想象贾想手忙脚乱的模样,祝千龄便被逗乐了,可想到接下来要随贾想赴宴,浓厚的恐惧与不安便灌满了他的躯壳。
    “公子,祝千龄带到了。”春半隔着珠帘道。
    脑海中的声音一噎。
    “带过来。”
    祝千龄被春半牵引着,绕过屏风,只见一名高挑男子面对着水镜站立,一头雪白的发丝被精心梳理,以玉冠束之,他伸展着双臂,侍女们轻盈地围着他转,细致地为他整理衣领和袖口。
    贾想微微侧首,余光瞥见祝千龄站在十步之外,直愣愣地盯着他,像还未睡醒似的迷糊。
    今日的祝千龄盘着童子髻,用金环束紧,发髻两侧垂下几缕碎发,身着蓝白纱袍,被透过窗棂的晨光一洒,流光溢彩。
    倒有几分符合年龄的天真烂漫。
    贾想垂手,唤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过来。”
    祝千龄思绪回笼,被春半轻轻推背,他踉跄了两步,把脑袋垦在胸前,扭捏地走向前,不敢看贾想一眼。
    “抬头。”
    祝千龄闭着眼,视死如归般拔起头,额角却撞到一处硬骨,脑中一阵嗡鸣。
    耳畔多了几声急切的呼唤声,祝千龄愕然地睁眼,朝上探去。
    贾想正一手扶着下颚,他肤白,轻轻磕碰便会泛红,疼痛如涟漪散开,他眉心微蹙,嗔怪地瞪着祝千龄。
    不得不承认,四境里再找不出长得比贾想还要摄人心魄的人,眸光眄睐间,带着安能辨我是雌雄的骄矜气,娘得理直气壮,偏生挑不出错的五官让他有了阴柔的底气,甚至逼出了一点艳色。
    【系统,你们家反派是代码出错了吗?】贾想把系统扒拉出来询问,【怎么就哭了一次,人就痴傻成这样了?】
    系统反驳:【这个世界不是代码,请不要无端制造恐慌。】
    祝千龄腾的脸色迅速蹿红,讪讪道:“你……没事吧?”
    虽不知祝千龄为何如此反常,但不妨碍贾想觉得小孩好逗,还想出言调戏几句,却对上祝千龄那双与面颊齐红的眼瞳,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贾想摩梭着钝痛的下颚,手中多出一盒朱砂:“无他,靠近点,我要给你改瞳色。”
    祝千龄眼睫抖动,许是昨晚让他剥下了外壳那层尖锐的刺,他像是在撒娇般问道:“我可以不跟着你去吗?”
    蘸着朱砂的指节微顿。
    “那就解咒,”贾想铁青着脸,“你难道不知,你我一旦相距三丈之外,我的血印便会灼痛么?”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将祝千龄的表情炸得四分五裂,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得,这孩子还真不知道。
    贾想郁闷地撅着嘴,指尖赌气般重重点在祝千龄的眉心,把他戳得略微往后仰。
    一抹温热落在祝千龄眉间,轻拢慢捻间,祝千龄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勾出体了。
    贾想直起身,将朱砂递给侍女。
    不知贾想的衣裳上熏了什么香,悠然暗生,把祝千龄脑袋泡得昏昏沉沉,他下意识抓住了贾想的衣袖。
    手心的细腻触感将他晃回神,祝千龄慢一拍地顺着手看去,发现他握着的是贾想两根纤长的手指。
    祝千龄呼吸一屏。
    熟料贾想却反手握住祝千龄的手,微凉的指尖裹住小孩枯瘦的手掌,语气中含着真心实意的关切:“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祝千龄唇瓣蠕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难不成是要见到自己的那个畜生老爹,所以在害怕?
    贾想将祝千龄的反应看在眼里,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原因。
    “莫怕,”贾想想决定给予祝千龄一点符合年纪的慰问,“有我在。”
    言罢,他挪开视线,接过侍女递来的请柬,也便没注意到祝千龄在刹那间姹紫嫣红的脸色。
    “传唤陈仙长,备车。”
    仞州,莲台。
    宴会设在一片莲花池上,华灯初上,瑶池水汽升腾,在空中凝成百盏琉璃灯。仙人们或坐或立,举杯畅饮,无一不是道行独绝的大能。
    北川质子公子想乃是北川王室唯一的嫡系,其尊贵不言而喻,贾想甫一现身,便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
    贾想作为一名灵气掌握还不娴熟的冒牌货,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不由得有些拘谨,奈何他长了一张唬人的脸蛋,那点拘谨便被人视作矜持,给贾想罩上了一层金贵的光辉。
    “久不见,公子出落得越发光彩。”一名腰间插着拂尘的中年男子捻着须,满眼笑意。
    贾想认不出对方是谁,便装作倨傲地颔首示意。
    有了中年男子起的头,其余仙者也凑了过来,上赶着说好话。
    “四境拥有公子此等人杰,幸甚至哉!”
    “少年得志如您,实乃天之骄子!我清水于氏子弟皆以公子为榜样!”
    “以公子天资,未来必成北川一代明君,天下一代宗师,不如与我宗结个善缘,他日也好互相照。”
    光是听着络绎不绝的夸赞,把北川公子想的品德性情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贾想都要怀疑他们口中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北川公子想了。
    他维持着原著主冷傲的神情,装模做样地端起酒杯,遥遥一敬。
    不知哪位女仙,随着高声赞叹:“这可不是?瞧瞧,公子身边的仙长与仙娥亦是容光焕发。”
    贾想险些端不住酒杯。
    他身后只跟了陈乐行与祝千龄二人,仙长倒是能够轻易认出,至于仙娥——
    贾想觑了眼祝千龄。
    很好,气得头顶都在冒烟。
    他忍着笑,寻觅声源,对方身披红纱,头巾点缀着各种宝石和流苏,坐在西沙质子席位上,笑语晏晏。
    西沙质子身侧坐着的是东岛质子,珠光宝气,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豪横气质。
    那便是原著男主萧敖。
    方才还在夸耀追捧贾想的仙人们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定在萧敖身上,眼中皆流露出轻蔑,有甚者哼笑出声,其中的不屑比杯中醇香还要浓重。
    “这便是东岛质子,”捻须的中年男子眯眼打量,“今日能在此宴,可谓是……呃,福缘深厚?”
    萧敖握拳,青筋凸起。
    众所周知,玄幻修仙文里的逆袭流男主前期定是受万人欺践的废材,萧敖亦是如此。他早年经脉闭塞,无法修炼,好在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打小过得顺风顺水,直到被迫来到仞州,当了质子。
    意识到自己似乎给男主惹祸了,贾想的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又恐被陈乐行看出端倪,便不断地轻抚云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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