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岫忽然觉得她好懂事。
    面对什么过分的安排,她都没有情绪起伏。
    明明很久之前。
    姜嘉茉还很幼稚,会为情所困。
    六年前,孙云岫在剧组第一次看见姜嘉茉。
    那天,姜嘉茉还没换下古装。
    她站在城楼上,在听导演讲戏。
    少女覆了层薄纱帷帽,挑开帷障对大家笑:“是我的错,占用大家的时间了。”
    孙云岫第一次看见这么古意,这么典雅的一位姑娘。
    像秦观诗里的“水翦双眸点绛唇”,美得让人心颤。
    姜嘉茉看上去很寥落、清霁。
    总是一个人在角落背词。
    她藏着什么心事。
    孙云岫喜欢她,所以私下里特别照顾她,经常嘘寒问暖。
    有一天。
    一向敬业从不轧戏的姜嘉茉,给剧组请了两周假,消失了两周。
    后来有日剧组闲聊,大家谈起《邯郸记》。
    张果老点化卢生,“你虽然到了荒山,看你痴情未尽,我请众仙出来提醒你一番,你一桩桩忏悔。”
    孙云岫以此为由。
    她半开玩笑和姜嘉茉聊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牵挂在心尖的人呀。”
    姜嘉茉想了很久。
    她才踌躇开口,说心里有个不可能的人。
    她怅惘地,眼睛湿润:“我从伦敦坐了一个小时火车,到剑桥郡,想参加他毕业礼。”
    “那些人说他和朋友去了南法埃兹。他在那里,有带悬崖的花园城堡。”
    “我打听到他的地址,等了他快两周。”
    “我不会法语,也没有多余的钱,很狼狈。”
    “他不认识我,和他的朋友们飙车加油,经过我呆的便利店,顺手请我喝了一杯白葡萄酒。”
    “那瓶酒是尼斯最常见的朗格多克(languedoc).”
    “他朋友们的车上,都坐着风情万种的白人姑娘。”
    “我戴着宽檐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我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姜嘉茉对她放低了声音。
    “但是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和他做了。”
    “这是一个秘密。”
    她说完,给孙云岫看她锁骨上的吻痕和咬噬的印记,很深。
    姜嘉茉对孙云岫眨眼笑。
    她隐秘地说,这是那个人在最后那天晚上,喝醉酒要了她。
    他在床上很坏,没有前.戏,让她疼得不停落泪。
    姜嘉茉想了想,说:“但他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姜嘉茉说完,就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滚出来。
    然后她又笑,笑起来很美,特别摄魂夺魄。
    姜嘉茉:“后来,我给他发涩情小广告,试探他。”
    “我说哥哥,要不要再来一次。”
    “他把我删了。”
    孙云岫恨不得裁剪天上的云,帮她拭泪。
    她暗里揣测是谁,最符合描述。
    最后,孙云岫把目标对象,从导演到探班的公子哥们都试探了一遍。
    姜嘉茉狡黠灵动地眨了下眼睛,说了一个只会随着父辈,出现在晨间新闻上的名字。
    她说,“裴京聿”。
    时过境迁,已经六年了啊。
    孙云岫结束回忆。
    在从新加坡回程的飞机上,她温柔望着熟睡的姜嘉茉。
    女生穿的衣领滑落下来,露出一小截莹白的锁骨。
    孙云岫宠溺地笑笑,从衣服里找出风襟,想给姜嘉茉搭上。
    刚起身。
    她无意识低头,顺着姜嘉茉衣领往里望。
    孙云岫的手颤了颤,动作凝滞了。
    姜嘉茉领口往下,藏在衣襟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被男人咬噬出来的。
    孙云岫慌忙把眼睛挪开。
    她显然可以猜到,游轮上发生了什么。
    恍然间,孙云岫想起了这件六年前的旧事。
    她不禁有一个尘封多年的疑问。
    ——“裴京聿真的不知道,六年前,晚上温柔吞并他的戾气,任由他肆.虐了一夜的人,是嘉嘉吗?”
    -
    回剧组的当晚。
    房门敲响。
    姜嘉茉披散着濡湿的黑发,把门推开一截细缝。
    她望着眼前的宋卓远,笑道:“有什么事吗?”
    显然,她看起来睡眼惺忪,没有精力再讨论台词。
    宋卓远先是感谢了她委托助理,送给他的旅行伴手礼。
    他踌躇片刻:“周末主演聚餐,是我们公司安排的,想要我们绑定为票房造势,你知道吗?”
    “嗯。”姜嘉茉点头。
    她身上有茉莉清雅的味道,像湖白的毛月亮浸在苇草里。
    姜嘉茉接着说:“黄栗给我看了,我们之间有cp感的热搜,已经挂到首页第一啦。”
    “你没意见就好。今天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宋卓远站在门口,和她道别:“那约好了,周末在雾海餐厅见。”
    -
    裴京聿并不在国内。
    他的秘书倒是勤快,辗转帮他接到了几个沈容宴的电话。
    沈容宴絮叨了一晚上的话,抱怨离婚财产分割的麻烦。
    裴京聿被吵得头疼。
    最后,他兴趣缺缺地,嗯了几声。
    直到对方说,马上要回国。
    裴京聿才稍微有了点情绪波动:“离了也行,免得你前妻找不到人,疯狂给我打骚扰电话。”
    沈容宴又
    和他说了些对冲基金和投资的事。
    最后,沈容宴拧了拧眉心:“兄弟,你千万别这么早结婚,简直剐掉我一层皮。”
    “我呢。”裴京聿混不吝地笑了下:“想被人敲骨吸髓,等她泡我。”
    沈容宴也笑:“这样的女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吧。”
    沈容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倒是也遇到过一个。我还真想她。”
    裴京聿薄唇挂点弧度,也没辩解什么。
    雪茄在他指节上燃着,有点靡靡的甜香,往他鼻腔里钻。
    裴京聿盯着虚空一点,懒怠地翕着眼帘。
    那晚的水上运动,对他没有刺激的感觉。
    倒是有个同行的王储,被摔断了肋骨。
    外网社媒上,对裴京聿千夫所指。
    他想,自己声名狼藉,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但王储的发言人,知道裴京聿这个人,不好得罪。
    隔日发言人方送了艘潜艇,给他当赔罪礼。
    永远居于青云端,也好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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