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
    姜嘉茉已经不知道了。
    她抬起手臂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睡出一圈潮红的晕痕。
    她起身,脚踝被什么略微绊了一下。
    姜嘉茉垂下头查看,灯影笼罩着她眉眼的阴影。
    ——她的脚掌勾绊着那人的黑色大衣。
    他的衣服,被她的体温烘得暖溶溶,带给她安心和舒适。
    什么时候披上的呢?
    姜嘉茉心底一颤,想起自己把他关在房间里,直到半夜。
    她在外面和朋友聚餐,陪酒,乐趣无穷。
    ——可是那个人还没吃饭呢。
    ——他一个孤寂地呆着,怎么熬呀。
    她用手指摩挲着这件衣服,用柔软的脸颊贴在上面,眷恋地感受毛料的微刺感。
    姜嘉茉猜测,“裴京聿
    一定趁着所有人不知道,给她搭上的大衣。”
    姜嘉茉迈步往楼上跑。
    她的眼泪像春潮带春,掉落在脸上、颈间。
    姜嘉茉想要没出息地去吻他,趴在他膝头哭,求他的原谅。
    她不想要骨气,也不倔强了,只想被他抱着。
    她站在乳白的门廊处,忐忑了半晌。
    姜嘉茉鼓足勇气。
    她动作幅度很重的,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没有人,窗上没有,衣柜里没有,阳台的阑干上有些微冷硬的血痕,也没有人。
    到处都没有人。
    他走了。
    他消失了。
    姜嘉茉的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
    “他不听她解释,也不要她了。”
    察觉到这个事实。
    她泪眼朦胧,扑到床上。
    姜嘉茉把脸埋进,这几天那个人睡过的枕头里。
    细微的冷调檀木气息,他黑发上的味道。
    她边哭边嗅,好轻地叫他的名字:“...小狗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他抱着自己入眠,实在太煎熬。
    姜嘉茉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板劳拉西泮,抠出三片想要吞咽下去。
    她把药片锡箔塑封捏得太用力,掌心出现一圈红痕。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再这样糟蹋身体,滥用安眠药可能对宝宝不太好。”
    姜嘉茉仰面躺在床上,轻柔地拍着自己的小腹:“宝宝可能真是来报恩的。”
    她哄睡自己,“以后健康作息,别焦虑了,安心入睡吧。”
    第二天下午。
    盛煦送姐姐回家收拾行李,坐飞机去机场。
    孙云岫和周擎也回公司,准备新年开业。
    姜嘉茉单独和沈容宴相处。
    她总觉得如火烧心,别扭难耐。
    她之前住在燕景台的别墅里。
    窗外雨声潺潺,她每天都很期盼有人陪伴她。
    有个男人,会撑着一把黑伞来找她。
    在她的门廊下面,挂她需要的日用和书籍,再把写好的信,放进翠绿的邮筒里。
    姜嘉茉藏在阁楼里,不敢使用社交媒体的这一年。
    这个男人给她写了几百封信,鼓励她陪伴她。
    ——姜嘉茉认识这个笔迹,是沈容宴的。
    甚至这套房子,也是沈容宴找给她暂时栖居的。
    那时,姜嘉茉害怕和人见面,所以每次都会躲起来。
    听那个人的脚步一步步走近,她的情绪会被抚慰到安定。
    雾灯昏暗,那人总是傍晚才来。
    ——她没看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对沈容宴,她始终怀着悸动和感激。
    在他没来别墅陪伴自己的时候。
    姜嘉茉光着雪白脚掌踩在地板上,静看远处景区山雾濛濛,孤清地等待他见自己一面。
    但此刻,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重逢那天,沈容宴喝醉了。
    裴京聿当着睡熟的沈容宴。
    他没有怜惜她,性质恶劣地宣誓了主权。
    她和沈容宴微薄的可能性,已经被裴京聿悉数破坏殆尽。
    姜嘉茉此刻和沈容宴相处,只剩下难以言明的羞耻和煎熬。
    铃声悠长。
    沈容宴的朋友打来电话,催他出去喝酒。
    沈容宴不去,非要陪着姜嘉茉:“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但你在我的心里依然最重要。”
    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但沈容宴八风不动,坐在沙发上。
    他玩着工作室的任天堂,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姜嘉茉被铃声吵得心慌意乱:“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侧头看向他:“你快去吧,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
    临走前,沈容宴站在门厅迎着风雪,“行,那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陪你。”
    -
    漠漠夜雪,天浮着沉黑微云,像幅水墨画。
    姜嘉茉静坐在楼下浅金的灯光下,背诵剧本。
    她面前放着一杯咸柠青桔茶。
    姜嘉茉口齿弥漫着微涩的果香,安抚了燥乱的心绪。
    《只影向谁去》的剧本,写得很勾人心弦。
    琴师照壁为了成全爱人巩固帝位,她不愿成为别人威胁他的傀儡。
    第二世,她情愿死在他面前。
    照壁:“这样就没人可以威胁你了。”
    年轻的将军,已经成为杀伐决断的帝王。
    帝王穿着金边蟒袍。
    他黑睫微颤,心脏破碎一样疼:“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威胁我的人。”
    照壁自刎,苍白脖颈鲜血淋漓。
    她眼泪如珠琏:“你爱我,我才会成为你的威胁,那我死又何妨?”
    她探指去摸他桀骜的脸,疲惫笑着:“你若不爱我,我是你和她的阻隔......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姜嘉茉阖上剧本。
    她的心尖滞涩地疼痛。
    前厅被灯光照得雪亮。
    夜深雪重,名贵黑车停在楼下。
    沈容宴临走前并未关门。
    有一个挺拔修长的男性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男人旁若无人迈上前厅,把覆雪的伞,搁置在雨具架上,嚣张到给所有的伞蒙了一层水雾。
    姜嘉茉看到了他掌骨上的伤,心悸了一瞬。
    裴京聿西装革履,白玉长指揣在裤兜里,懒淡笑着:“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他外表太具有迷惑性,恍若两人从未有过隔阂,只有万千的蜜意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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