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哄然大笑。
    房尹若一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笑了一下。
    他这八年在宗门活的像个吉祥物,温吞话少,导致虽然极少人与他交谈过,却大多数都误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
    “原本就是在说功法,自知理亏转移话题,先恼羞成怒的怎么反倒说起别人来了?素师弟,我真为你感到可惜。”房尹若站在门槛上,略比他们高一截,修长标致的睫毛下压,眸中流露恰到好处的讽刺:“倘若摇唇鼓舌能增进修为究达至道,你怕是早就修成大能,飞升神域,还用屈居在这小小一方荒蛮地,整日研究别人的言行举止吗?”
    尘素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
    “你们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房尹若抬手,终结了这大清早扰人的聒噪,“别挡着我练剑。”
    -
    尘卿出来的时候脸还是白的。
    她太紧张了,方才连话都说不利索,全程几乎都垂着眼睛,更不敢去看那座上的贵客。
    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一阵目光始终在周身打量,内心惶恐疑惑诸般情绪几乎涨成了个水泡,一触就能破。
    等走出长廊,尘卿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旋即,耳尖微微泛红。
    她并不是个优秀的人。
    至少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是这样,世界有如一盘实现准备好的棋,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都站在云层上俯视众生,幸运的话为善,写几句悲悯之词言说苍生;
    有的人生在泥潭,却天赋异禀,眼界高远,胸中自有一番大志,或者影响一些人,或者成立一番大业,或者成就一段传奇。
    这样的人无论善恶成败都是浓墨重彩的,他们之下,芸芸凡人挤在地底与苍穹之间,淡成了人世间的一粒微尘。
    这粒微尘在某一刻蓦地被捞起,被注视,虽然只是一件小事,甚至这次传召并不代表着任何意思,但尘卿感觉自己的世界亮了。
    她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眼中景色尽数褪去,唯有长明殿那人衣摆上的暗金绣花,在眸中摇摇晃晃。
    对了,还有一个人。
    卿师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转向另一个方向。
    “师兄!”
    房尹若刚练完剑,出了点薄汗,脸颊微红,口中呼出雪白的气,看上去比往日鲜活许多。卿师妹快步走上去:“多谢师兄相助。”
    看着这小师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房尹若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帮了她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哦。”
    “我写的都是事实而已,”房尹若的神色缓缓舒展,笑眯眯道,“要是你来写,定会不好意思自夸,有时候无能者才更有自吹的傲气,如果卿师妹像我一样没天分没用功,说实话,我还写不出来呢。”
    一通侧面点夸,卿师妹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对了师兄。”
    她忽然想起来似的,“対试抽签的结果出来了,你与尘素师兄分为一组。”
    “……”
    “他挺好说话的,记得提前去找他商议细节,考核嘛,展示就行,不至于让你太难过……师兄你怎么了?”
    房尹若一脸牙疼的表情。
    上次抽签弃权,实际上并不是放弃考核,而是放弃抽签,等所有人都抽完了,剩下的幸运儿自然和他一组了。
    这种考核都是表演赛,重点在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所以卿师妹嘱托他去和尘素提前商量。
    但是好巧不巧,但凡这个消息早来半个时辰,房尹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怅然若失。
    ——怅然若失到有些悲痛。
    这个世界对他一点也不友善。
    第3章
    现实永远不会放过每一个试图逃避的人。月度考核于次日进行。
    长明殿前
    有数十级台阶,全部都是根据山势人工泥砌然后再用大石片铺,和整座荒山融为一体,石片起伏表面如同黑色的小型冰川,雨雪天能摔死人。
    台阶之下是一片宽阔的坪地,便是这次考核的地点。大师兄代替宗主站在长明殿二楼上看,旁边是那位狴犴宫的贵客,长身玉立,白蓝缎袍大氅,墨发如云,光是远远看着便让人感到激动。
    高高的天乌灰着,碎纸般的雪片被风刮的七零八落,校场卷过一阵风,氛围沉重又冷清。
    这种考核比试都是表演赛,重点在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没有胜负,所以弟子们也都点到为止,分组刷得很快。
    轮到房尹若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才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与尘卿来往者少,想不动声色打探消息者众,同光宗地方不大人也不多,昨天尘素在房尹若那吃了一鼻子灰的事迹早就随着池塘癞蛤蟆的鼓鸣不胫而走,如今更是人人一副看戏的样子,生怕这两人摩擦不出大的火花。
    “若师兄,”尘素拎着木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习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这般勤学苦练,修为有没有长进?”
    话音未落,但见尘素脚下生风,空气中似有无形之力运转,涌入他全身的毛孔之中。
    这是第一步,引气入体。
    对试是最后一步,在那之前,他们需要将基础功先展演一遍。
    同期进山的,尘素是最具天赋的那一个,四年间学会引气入体,境界早早突破辟谷,如今已是心动期五境。
    他蓦地睁眼,眸中清明,木剑竖立,两根手指运气抹过,而后缓缓动作,摆了一个起手式。
    道衣飞扬,英姿飒爽。
    门派之内,天赋实力至上,这一番流畅的动作,引来围观者不少喝彩。
    “轮到你了,若师兄,”
    房尹若头顶毡帽,脚踩棉靴,里里外外姹紫嫣红,裹成了个五颜六色的笨棉球,穿的像一团在这晦暗天地间不知死活的锦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好了,来吧。”
    “……”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注意力不约而同放到长明殿二楼上,心道他莫不是疯了。
    平时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再迟钝也该知道,做做样子也好,怎么反而往脸上抹黑?
    然而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丢脸,房尹若甚至催促:”你到底来不来?”
    音节还没落地,刹那间对面提剑而至,挥而砍下,房尹若立即闪躲,紧接着在尘素越来越快的动作下步步后撤。
    剑身周围灵力环绕,划破长风在空中挥出无数条雪白的剑路来,房尹若一一躲过,连剑都没机会抬起来。
    或许是狴犴宫道长也在此的缘故,尘素较平常而言更加急切,一招一式都带上了几分凌厉。
    两人昨日才生了龃龉,若是往常房尹若还能抬剑挡一挡,如今只有躲的份,完全是在被压着打。
    长明殿二楼阑干处,陈师兄眼中盛着这一幕,心里却已经开始揣度旁边这位的心思。
    想起前日在长明殿他的大言不惭“故而本宗修士,无不天赋异禀,各有神通”,饶是体面如陈师兄,也不免耳尖发了烫。
    陈师兄咳了一下,他的眼睛天生似闭非闭,有点像眯着,看不见情绪,即使心里面感到丢人,面上还是一派淡然:“道长除魔之行紧迫,我看弟子们也比较积极,不如就今日择选后出发如何?”
    徐名晟敛眸屏息,眼神如深潭古井,唇角却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没有回答。
    他远远地看着坪地上的比试。
    个子稍矮的那个技巧欠缺,但剑锋气势有余,约莫进山不足五年,还算有潜能;
    至于另外一个……
    毫无还手之力。
    甚至叫人怀疑他剑都快拿不稳了。
    徐名晟望着他身上一应俱全的冬衣毛裘手套围脖,意义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贵宗一共五十二人,道长不参与考核的话,两两分组,剩下的人如何分配?”
    客人突然发问,陈师兄也愣了一下,“不是五十二,是五十三人。”
    “还有一个人没交自荐书罢了,”陈师兄努了努下巴,“喏,就是那位明若弟子,他一向用功怠慢,约莫是自知实力不足,懒得写了吧。”
    懒?
    狴犴宫恐怖的管理体系,其中每一位修士无不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和自律性,他们的每一个时辰都被严格框定,力求以最高效的方式提升自己的修为。徐道长出身自那里,自然瞧不起懒人,但是有一点,徐道长也不同意。
    “实力不足。”徐名晟机械重复道,剩下半句没说出口。
    他分明已将对手的剑路看透。
    房尹若仍在躲。
    若是放在平常,他装模作样对上几招,被砍两剑也就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尘素招招狠厉,若是中上一剑,他数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还有肋骨,不管哪一个受伤都心疼。
    不行,不可以。
    房尹若的动机很单纯。
    他不想受伤。
    念头还没落地,对面再次旋身飞砍,房尹若看准时机闪身躲开,终于举起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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