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向看不懂人脸色的言稚川变得十分知趣,没有缠着湛玉节再叨叨个不停。
    她没有安静下来,转而跟天道系统说话。
    “你一定是坏的吧?”言稚川的语气很笃定,在天道系统告诉她的命运线中,湛玉节因冲虚宗那事儿受了情伤,她当初勉强相信了,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那么接下来,来自亲人的背刺会让湛玉节陷入癫狂吗?
    “你就说是不是发生了吧。”天道系统支支吾吾半晌,“总之那家人要取湛玉节的剑骨。”
    天道知晓命运,可就中人心却难以把握,反正湛玉节一步步走向魔道,需要及时将她从悬崖拉拽回来。
    可问题真的在湛玉节身上吗?
    它怎么觉得言稚川才是一切的根源。
    她是魔种啊!
    “我再信你一次吧。”言稚川说得勉强,她鼓起干劲。
    湛玉节的命运跟九渊宗的存亡息息相关。
    她现在又偷湛玉节的剑道,那就意味着有一部分剑骨是她的。
    抢她东西的就是坏人,该死。
    入夜,飞舟仍在云中疾行。
    月色明朗,人声渐静。
    幽微的烛火下,没有入睡的湛玉节满怀心事。
    她很少想起“家”。
    一开始母亲待她不能说好,可也不算是坏。
    但偏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母亲待妹妹分外温柔。
    母亲告诉她,是因为妹妹体弱多病,需要照应。
    人之常情如此,她试图理解,然而内心深处的不快始终无法抹去。
    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恶劣和糟糕,况且,在某一日她曾看到母亲眼中那让她触目惊心的贪婪,于是了选择避而不见。
    偶尔会梦到故居,梦到母亲哄着妹妹说:“你有剑心,再借来一截剑骨,便可压制天生的道体不足,修成剑仙。”
    借剑骨,问谁借?问她吗?
    湛玉节有些记得不太清,她不知道那是幼年的记忆映照入梦,还是她的恶意催生出来的光影。
    烛火在微风中闪烁摇摆,衬得湛玉节的脸色忽明忽暗。
    砰一声响。
    湛玉节抬眸,看到覆玉沙搬来一张方正的小几,摆上了金灿灿的黄金棋盘、棋盒。
    “有点手痒,但在飞舟上打,会被辅师丢出去吧?”覆玉沙大咧咧说,她睨了湛玉节一眼,招呼她,“来,下棋。”
    灯花炸裂,噼啪作响。
    湛玉节看着那伤眼的棋盘,冷淡说:“没心情。”
    覆玉沙挑眉问她:“有心事?”她也不强求,慢悠悠地收起棋盘,只留了一枚棋子给雪貂把玩。
    湛玉节等回看覆玉沙,这不是明知故问?她垂着眼睫,淡然道:“要说历练的见闻,可以去找言师妹。”
    覆玉沙笑道:“可要是跟你有关呢?”
    三途河斗剑前,她觉得不是时候,就没提。
    湛玉节大概猜到覆玉沙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覆玉沙又笑,她道:“你把丹玉都借言师妹算了,别寄回去了。我这回路过你家,发觉你家没人呢,左邻右舍都说寻仙去了。”
    怪有意思的,湛玉节不回家。
    而赵平川母女呢,有事也不会告知湛玉节。
    湛玉节恍惚一瞬,开口道:“她一直想让赵玉露入道。”
    赵玉露身子弱,但她这些年送回去的天材地宝,已能让赵玉露长寿。
    可就像她要寻仙,赵玉露也不甘心为凡人,尤其是天生剑心,她可以轻而易举悟道。
    覆玉沙叹息:“何必呢。”
    湛玉节:“人皆有所求。”
    覆玉沙不再多说什么,可她没走,直勾勾地盯着湛玉节看。
    湛玉节拧眉,心中困惑,不知道师姐发什么疯。在她出声赶人之前,覆玉沙先一步开口了。
    “你跟言师妹什么时候好上的?”
    湛玉节咬牙,伸手一指舱外:“……滚。”
    覆玉沙大笑:“她会九渊之剑,可不像是掌教或者你师尊教的,你没发觉她剑出后的气机,与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如果是剑符,怎么就录你的?”
    湛玉节扶额。
    她发现了,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将一切推给剑符。
    她只教过言稚川一次,但这师妹没有剑道天赋,连傀儡人都打不过。
    看到湛玉节黑脸,覆玉沙心满意足地走了。只是在身影消失前,她又蓦地回眸看湛玉节,敛起了往日的散懒,认真地说了句:“小心。”
    反正她觉得赵平川母女俩不像好人。
    湛玉节神色幽幽,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个“好”。
    有洞天真人护道,一路顺风顺水。
    从飞舟上跳下来,言稚川伸了一个懒腰,想要开溜。
    三途河中的事情师尊她们已经知道了,用不着再禀报。
    可脚跟还没立定呢,一阵风就刮了过来,等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满地馋人的药。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收收你的口水。”
    言稚川嘶了一声,转眸看将她带入药峰的方知我,乖巧地参拜。
    “降魔灵草还有吗?”方知我开门见山,她知道言稚川身上有秘密,也懒得去问灵草的来历。
    言稚川摇头:“没了。”她需要多少就兑换多少,要知道一株降魔灵草得炼许多炉道丹呢,她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哪还有多余的。
    方知我蹙了蹙眉,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问:“种子呢?”
    言稚川眼神闪烁,像警觉的小鹿。
    方知我一看她的神色就得到了答案,她挑眉道:“你会种地?”
    “不会。”言稚川挺了挺腰,“但妙手宗欠我几个种药人。”
    方知我轻呵一声:“种子留下。”
    言稚川委屈巴巴:“那是我的私产!”
    方知我不跟言稚川讲道理:“你也留下。”她猜到了言稚川的心思,又笑着说,“小稚,你找掌教师姐也没用的,她已经应下了,接下来你在药峰暂住。”
    言稚川抬头,一脸错愕。
    留在药峰比没有话本看还要惨,她的天塌了。
    她不要头悬梁锥刺股背草药名、背丹方。
    方知我才不管哭丧着脸的言稚川,先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当医修的好苗子。她问言稚川要了种子和几枚魔丹,便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只留下言稚川和天道系统面对面,长吁短叹。
    “我一定要学习吗?”言稚川诚挚发问。
    天道系统:“肯定是你炼制魔丹让真人们紧张起来了。”
    “不管灵丹魔丹,有用的就是好丹。”言稚川振振有辞。
    天道系统呵呵冷笑。
    这不是好还是坏的问题,是什么人会炼制魔丹啊?
    它确定言稚川身上有极为强大的禁制,连言稚川自己都被隐瞒过去。
    言稚川垂头丧气:“先学……睡一觉吧。”
    梦里什么话本都有。
    那头方知我拿到降魔灵草的种子后,便给方知春传讯,请她将欠九渊宗的“种药人”送来。
    药峰也能培育药材,但跟妙手宗比,还是远不如的。九渊宗毕竟不似妙手宗,专研医道。
    方知我没提降魔灵草,但方知春哪能猜不到?
    寻常种子用得着方知我问她要种药人么?
    她思来想去,索性将手中的事一放,亲自带着种药人前往九渊宗。
    数日后,方知春抵达九渊宗。
    在静室中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稚川也被提拎着出来全程陪同。
    方知我仍旧不提降魔灵草的事,直接甩出了两张丹方。
    言稚川神游天外,在听到方知春一句“你疯了”才蓦地醒神。
    她悄悄地探头,看到“易魔丹”三个字,眼皮子蓦地一跳。
    方知春面色冷沉,眼神幽峻,她握着拳,那架势像是要将一拳打在方知我脸上。
    方知我不急,她慢条斯理道:“这易魔丹能够更易修士气机,这样的伪装不比白玉京那边的差,如果能够炼制成了,潜入天幽城打探魔修动向,不就更方便了吗?”
    方知春手指戳在了丹方上,咬牙切齿道:“这是魔丹!怎么炼制?你还是我转入魔道?”
    方知我不生气,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所以才需要你过来,一并研究怎么用玄门手法炼制出魔丹啊,妹妹。”
    言稚川闻言,将乱颤的心放了回去。
    辅师着手炼制易魔丹,那以后用它有人兜底,师姐也不能到处告状了!
    天道系统没忍住:“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吗?为什么你能炼制?”
    言稚川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天道之女啊。”
    天道系统:“……”
    言稚川又嘀咕:“寂静之地不是能练熟练度么?熟练度够了就能学会。”
    她收回系统坏了这样的话,系统分明还是很有用的。只要够熟练,永远不可能炸炉。
    天道系统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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