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注视的目光,青叶由希抬目,看向静立在桌旁的少年,莫名其妙心里发着虚,将笔袋拉链拉起,顿了顿,她冲对方笑了笑,压着嗓门,小声地说:“我这就去保健室。”
    闻言,柳莲二微微点头。
    所以柳君,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走呢?青叶由希在心底更小声地发问,却没勇气真的问出口。
    默默整理好书包,离开座位、走出图书馆。
    “柳君。”
    少年疑惑地“嗯”了一声,带着些许鼻音。
    ……怪好听的。青叶由希不自然地抬手,撩起鬓角的碎发,试图掩饰心里异样的波动,轻咬着嘴唇,低低地问:“你也去保健室?”
    出了图书馆,回教室和去保健室是方向截然相反的两条路,柳莲二配合着她的步调,已经走过一半的距离。
    柳莲二轻颔首:“啊。”
    没有过多的解释。
    青叶由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轻垂着眼,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小心地翕动着,颇有一种可怜的意味。
    “是柳君啊,怎么?又有人受伤啦?”
    女孩纠葛着满腹心思,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抵达了校保健室,一不留神,就听到健气满满的一声大嗓门。
    是去年才加入立海大的校医松岗老师。
    青叶由希闻声抬头,年轻的校医对褐发少年熟稔亲切的姿态……看起来应该是有过不少交集的。
    柳莲二回:“不是我。”他微微让开身,偏头看向落后了一步的少女,“她发热了,请老师您诊治一下。”
    松岗老师表情微讶,继而笑开,是意味深长的语气:“年轻人啊,真好。”
    青叶由希愣了愣,听懂了校医的言下之意,心口涌上一阵赧然,下意识想撇清吧,对方也没明说什么,一本正经辩解的话,未免显得欲盖弥彰。
    有一点点尴尬,没想到当老师的也这么爱八卦。
    柳莲二姿态从容,对校医的打趣恍若未闻,语气平静,再度提出请求:“麻烦老师您给她看一看。”
    松岗老师敛起不那么正经的笑,冲女孩点点头:“青叶君是吧,我记得你上个月来过保健室,发热有四十度呢。”
    显然,这位校医还挺敬业,记性也很好。
    青叶由希按照对方的吩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温顺地回话:“是,老师,就是那一场风寒,一直反反复复的好不了,这个星期又发起了低热……”
    不大不小的问题。
    校医检查之后,给重新开了药,退热的,和防治炎症的。
    柳莲二替女孩接了杯纯净水。
    就着水,当场服用了几粒药。
    也没其他的毛病,青叶由希便没在保健室滞留太久。
    走在小道上,两侧花团锦簇的,秋风阵阵,微带着寒凉,拂着燥热的脸颊,让人倍感惬意。
    少女嘴角轻扬,是浅浅的笑。
    “在笑什么?”她听到走在身旁的少年轻声问。
    青叶由希歪头看了看他,抿着唇,半晌不语。
    她在笑什么呢?
    笑,刚刚校医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尽管当时尴尬,羞赧之后,却是一种微妙的、不能克制的欢喜;
    也笑,被喜欢的人关心,还陪着一起去了保健室……
    心情雀跃,是情不自禁。
    “只是觉得风景怡人。”
    青叶由希转移话题,脚步顿住,注视着道旁一簇簇花,是她不喜欢的粉色,在这一时刻,居然也觉得娇妍动人、分外可爱——
    “芙蓉花很漂亮呢!”
    柳莲二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粉红的花朵上。
    “并非芙蓉花,”他淡声纠正,“是重瓣木槿。”
    青叶由希:“……”
    尴尬了。
    下一刻,褐发少年语气一转:“木芙蓉和木槿同是木槿族木槿属,时常被人混淆误认,教学一楼前的才是芙蓉花。”
    “是这样啊……”
    女孩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撩到耳后:“都是粉色重瓣的,我一直以为教学一楼和这边是一种花呢,看起来一模一样。”
    “并非一模一样。”
    柳莲二回:“只看叶子,区别也很明显。”
    被对方的态度影响,青叶由希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忘了刚刚丢脸的不自在,听了少年的说法,忍不住好奇问:“有区别吗?叶子……”
    第3章
    一夜之间,桂花开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芬香。
    青叶由希驻足在一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金桂前,嘴角不自觉上扬:“桂花,不对,木犀……”
    语言系统差点混乱。
    庆幸前世记忆现在才苏醒,否则,带着20年记忆的自己,想要融入语言、文化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怕特别不容易。
    “好香。”
    她喜欢桂花的味……
    “啊!”
    一声惊呼。
    脚步猛地一个后蹿。
    “小心,碎玻璃。”
    后背被一只手轻轻托起,不待青叶由希察觉,那只手很快离开。
    青叶由希心跳怦怦,哪顾得上什么碎玻璃,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
    隐含关心的询问,勉强唤回女孩慌乱的心神。
    青叶由希一时间没多余的心思,在倾慕的少年面前维护一下形象,嗓音颤抖:“许多虫……”
    柳莲二微怔,目光投向金灿灿一树的木犀,注意到有些树叶上蠕动着跟叶色融为一体的蛹虫,嘴角勾了勾:“叶蜂幼虫,不会咬人。”
    根本不是咬不咬人的问题……
    青叶由希头皮发麻。
    刚刚自己凑得特别近,难保没有虫子落在自己身上吧?
    突兀想起一件遥远的往事。
    上一世也是初三,上课被后座同学戳了戳后背。
    说:有一只虫子在她身上爬!
    后座是男生,平常特别调皮,喜欢逗弄她。
    原以为又在吓唬她,就没有理会。
    结果……
    青叶由希慌忙扭转脖子,试图查看自己的肩膀、后背——然而视野实在有限。
    “青叶同学?”
    “柳……麻烦你帮忙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虫?”
    过于紧张,连敬语都忘了说。
    “稍等。”
    柳莲二稍稍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女孩。
    青叶由希配合地在对方跟前转一圈……好像傻乎乎的,但总不能让人家围着自己转悠吧?
    还好。
    “并没有看到虫。”
    “真的?”
    “嗯。”
    青叶由希顿时心情一松,令人坐立难安的难受渐渐消散。
    是少有的急躁,快步走出这一条小路。
    ——路两边,散布着好几棵桂花!
    不响亮的一声“当”。
    碎玻璃丢入垃圾桶的声音。
    青叶由希顿足,偏头看向垃圾桶前的少年。
    “刚刚……让柳君见笑了。”
    恢复冷静的女孩,努力绷住脸,心里却在抓狂:好丢脸啊!
    还是在柳莲二面前。
    柳莲二轻轻摇头:“我的资料里,并没有青叶同学害怕虫子这一条。”
    青叶由希挽尊:“也不是怕,就是……有点恶心。”
    “是有什么故事吗?”
    “啊。”
    简直一言难尽。
    可怕的记忆,青叶由希只想丢进垃圾桶,永远不再想起。
    但……
    听着少年温和的嗓音,不由自主就产生倾诉欲。
    模糊时间地点,说起上一世的经历——
    虫子顺着她的肩膀、脖子,一路爬到嘴唇上。
    初三嘛,学习压力大,晚上熬夜看书,白天抓紧下课空隙补眠,太困了,感官格外迟钝。
    直到,虫子落在嘴唇上。
    手指下意识摁上去……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啊啊”大叫。
    上课铃正好响起,敬业的老师已经踏入教室。
    同学们安静下来。
    可想而知,她瞬间成为全班焦点。
    甚至那天之后,她扬名整个年级!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样社死的心情,让她恨不得投胎重来。
    哦不对。
    现在已经重来……
    还是社死!
    青叶由希猛地住嘴。
    所以,她为什么要告诉眼前这人,这样的黑历史?
    当真发烧烧坏了脑子?
    女孩懊恼不已,恨不能扭转时间,捂住几分钟前自己的嘴。
    意外的是,柳莲二没有像过去的同学那样笑她:“原来如此,如果是我的话,或许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顿了顿,补充道:“是小学时候的事吗?青叶同学很勇敢呢!”
    青叶由希蓦地瞪大眼。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安慰她……好温柔。
    “砰砰!”
    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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