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斋堂。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堆木炭柴火,焦黑木头上还飘着几缕细烟。
    这簇火应是将将熄灭的。
    就算他离开了,也应该走不远。
    “阿郎你在吗?”
    他不会真走了吧。
    然而还没待她等来他的回答,却突然爆出一声破风炸响。
    一根箭矢紧贴着她的脸畔划过,重重刺入庙中的承重木柱。
    姜岁欢整个耳畔都被炸地嗡嗡地,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她傻楞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
    待到第二根箭矢从朽腐地木窗外射入时,姜岁欢僵住的身
    子被人重重一扯,随后嵌入了一个熟悉又温实的怀抱,一同翻滚着砸入了旁边的干草堆中。
    “无事吧。”
    听着男人温柔的问询,她才将出走的神志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你可知是何人要害我们?”
    在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黑眸后,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又略带试探的发问,想知道他可有记起什么。
    “大概是你那有权有势的未婚夫婿又寻到了我们的踪迹,追杀而来了吧。”
    薛适并未恢复记忆,仍是循着姜岁欢哄骗她的话引,往下猜测。
    只是这话虽表面听着像是说笑,实则音调已然微不可察地逐渐转冷。
    姜岁欢有些庆幸他还未知道她欺骗他的真相。
    可转念一想,如今情况这般危及,若是再不告诉他真相,致他放松戒备,被那群人暗害,那她的罪过岂不更大?
    她只是图财,并不想搭上他的性命。也不想他到死之时,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带着遗憾闭眼。
    “阿郎,我有话同你说。”姜岁欢嗫嚅着开口。
    “嗯?”男人的音色淳淳潺潺的,挠地她心头发痒。
    她忽地觉得,能跟这般芝兰玉树世家公子死在一处,也不算委屈。
    “之前我有事情瞒着你。”
    罢了罢了,全说了吧。
    都怪她,若是在认出他身份的那刻就禀告国公,派人来救了他就好了。
    否则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没拿到钱财不说,连她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男人却开口制止了她。
    姜岁欢有些不明所以,却见男人用眼神暗示她往佛像后的一处地砖看。
    破庙经久未有修缮,那木顶早被酸水侵腐。
    滴漏的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却未在这处积水,反而全顺着石缝漏了下去。
    姜岁欢有些好奇地摸索着爬到佛像后头,伸手抠了抠那些已然长满青苔的石砖——下面竟然藏着一道暗门!
    第10章 追兵头顶传来一阵噼啪断裂声响,男人……
    地下密道潮湿曲折,年久未修的甬道已经被蚕食地高低不平。
    姜岁欢只能扶着边壁的青砖缓缓前行。因着四周极为安静,她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剧烈锤动的心跳声。
    而回头看到男人云淡风轻、闲庭信步的样子,她忍不住感慨道:
    “阿郎真是临危不乱。
    不论所处何种境地,都能将身边的事物勘察地如此细致入微,还尚能保持风度。”
    “都能?我之前做得哪件事情,也勘察细致入微,令欢欢印象深刻了?”
    ......
    得到男人这般的回答,姜岁欢刚刚还扬起的细眉又垂了下来。忍不住怪自己这张嘴实在太快。
    这不,那人又挑起她话茬子里的漏洞来了。
    加之她一想到之前都将他身世的那个谎,圆的这么细致周到了,还能被他从中找出这么多处漏洞来给她添堵。
    姜岁欢只得负气扭头,在他看不见之处猛锤了两记墙,腹诽这男人可真难骗。
    看来以后连赞美他的话也得三缄其口了。
    还能不能再愉快地谈天说地了?
    要么她以后在他面前就做个哑子算了。
    然而心中虽从头到尾将他骂了个彻底,但是话真到嘴边了,她又换了一副腔调,
    “阿郎自是万事都思虑的周全的,嘿…嘿嘿。”
    好在这条路不长,没让薛适等到继续发问的机会,他们就走完了地道。
    冷风裹着几片落叶刮过姜岁欢的侧脸,略有几分刺痛。
    两人对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丛林相顾无言。密密麻麻的巨树堆聚在一起,宛若一张幽黑的深网,让人困顿迷茫。
    薛适向前了几步,伸手挥开了几段横亘枯枝,左右两侧各出现了两条羊肠小道。
    “朝这处走罢。”薛适将四周环顾了一圈后,指了指右侧那条道。
    “为何?明明左侧掩体更多,更利于我们躲藏吧。”姜岁欢发出了不同的见解。
    难得意见相悖,薛适扭过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道:
    “你瞧这片丛林中每颗树树叶的生长方向。均是左侧叶稀,右侧叶繁。说明左侧朝北,右侧朝南。
    人向来趋暖而居,只要往南边走,运气好的话便会进入村落。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必会心存忌惮,不敢再轻易动手。
    若是去了人少的地方,更利于他们放手施展不说,我们自己的生存问题也难以解决。”
    今夜天气不佳,虽说暂时停了蒙蒙细雨,天上也无半片晨星,但借着微弱的月光,薛适还是辨别出了方位,并最快速地做出了判断。
    “……你说的在理,确实得往南边走。”姜岁欢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
    原以为这人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公子哥,没想到懂得比她这个落魄闲人还多。
    “今夜我们天时地利均未占到,得走快些了。”薛时清冷的声音响起。
    姜岁欢原还有些不明所以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无意间回头一瞥,一下就懂了何为天时地利未占。
    刚落过雨的泥地潮湿阴冷,只要是二人踏过的裸露黄土,便会留下几个不深不浅的印记。
    几簇被踩倒的小型灌木也像长了嘴般在泄密。只要留心细看,就能发现端倪。
    确实太过点背了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姜岁欢将几缕散落的鬓发往上拨撩时,却发现头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原先锁住碎发的那根红豆排簪不见了!
    “糟了!我的簪子!”她大惊,瞬间心乱如丝。
    “什么簪子,快先走吧。”薛适不明白那物在她心中的地位,只当就是遗失了一寻常物件,拉着她就要走。
    “不行,那东西于我很是要紧,我一定要找到它。”
    姜岁欢说话时已然染上了几分哭腔。说出来的话虽柔柔软软的,但却满是执拗的劲。
    见她真要回去找,薛适冷着脸一把将她拦下,“你不要命了?”
    姜岁欢猛推了他一把,“你先走吧,我寻到了就来。”
    说完,便不带一丝犹豫地往回奔去。
    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姜岁欢只觉整个心脏都被一双大掌给捏住了,紧得她喘不过气。
    若是真将那物弄丢了……那她……
    不敢细想,她只能沿着旧路仔细摸索寻找。
    姜岁欢又独自回到了那幽曲地道,好在在地道出口旁边的角落就发现了一抹耀眼的反射光。
    “找到了。”她释然一笑,将排簪捡起后,宝贝地将它擦干净,才插回了发髻里。
    而她话音刚落,就发现地道的另一头,有火把的红暖光亮映在了墙上。
    糟糕,这么快就追来了。
    她正欲扭头向前跑,却听到一声急迫的低喝,“快趴下。”
    是薛适。
    姜岁欢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这样做,但因着连日来相处的默契与对他的信任,她不带任何犹豫地立马匍匐在地。
    然后,三根利剑擦破寂静的空气,从隧洞而出,又直直冲入了深不见底的丛林之中。
    她抬头的那瞬,眼中只捕捉到了那不停震颤的箭尾红翎,随即那些箭矢便不见了踪影。
    只差一点点,她就要被射中了。
    “快走。”
    姜岁欢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轻,随后被一坚实臂膀揽起。
    身后追兵的喊叫与暴喝声越逼越近。
    她却头脑一片空白地被薛适强行带着走。
    她忽地抬头望向那个光风霁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泰然处之的男人。此刻他正紧绷着下颌,略显吃力地拖着她逃跑。
    两滴薄汗顺着他侧脸滴落。
    姜岁欢的内疚之意顿时如潮水般袭来,淹没了她。
    第二次了,因着她的私欲,她又差点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我自己跑吧,还能快些。”姜岁欢将自己从他的桎梏中抽身出来。
    因着刚刚在泥泞的湿土中趴过,此刻她的衣衫已经被脏水浸湿,带着土腥味的污水扑湿了她煞白的小脸。
    男人不带任何温度地睨了她一眼,眼神不着痕迹从她头顶上的那根红豆排簪掠过,“加些速度,他们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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