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怕外头怎么传自己,但会害怕让奶奶伤心。
    无论过去怎么样,李善终究是奶奶的亲生儿子,是李长青老爸的亲弟弟。
    是李家人。
    这事儿他们做得不对,但李长青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具体要怎么办,又必须对竹听眠做出保证,就算是拿不清她为什么想听。
    治安小狗苦恼起来,瞄了一眼竹听眠,又继续低头沉思。
    哪一头他都想担住,李长青谁都不想对不起。
    竹听眠看他就差没有当场表演头顶冒烟了,抽了张纸巾揉成团去砸他,语带怨怼地说:“你倒是保证得快,结果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李长青接住那团纸,低头瞧着,只觉得心脏也被挤出了同样的皱褶,想了会,还是闷声开口。
    “这件事我只能答应你一定会处理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要回家和奶奶商量,我不能自己做主。”
    竹听眠听着听着,眉头也跟他一同皱了起来。
    怎么就不是你的事儿?
    他们年节里谁也没顾,张嘴骂人,颠来倒去骂的都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先考虑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呢。
    怎么会这么懂事啊?
    “还要商量?”竹听眠沉声问。
    “要的,”李长青点点头,发现她脸上已经展现出不悦,又赶紧补充说,“但一定会给你个合理的交代,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谁受委屈?
    竹听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细细地理了一遍李长青说过的话,这才发现他完全搞错了重点。
    “你以为我是在为自己说话?”她问。
    “怎么可能。”李长青及时否认。
    竹听眠盯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他们这样来打扰你,说些不中听的话,”李长青说,“我也知道你有本事,一定能解决好这件事,所以你想听我要怎么解决,看看够不够解气。”
    就这么胡编瞎猜地讲对了一半。
    竹听眠的确是为了解气。
    但是。
    “我现在是真的开始生气了,”她拎起桌上的整包纸巾砸过去,“你简直是猪。”
    李长青抱住纸巾,茫然又努力地试图分析她的怒意。
    “李长青!”竹听眠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立刻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被这股力量扯着身子站了起来。
    还没忘记要抱紧那包纸巾。
    这么个快一米九的青年急匆匆做点什么,动静都很大,气势也相当足。
    偏偏他表情着急,手脚也局促地收在一起。
    鬼知道他在应激些什么。
    竹听眠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硬是用力抿着嘴巴,借助呼吸把笑意压回去。
    “你给我坐下。”
    李长青眨了眨眼,又缓缓降下去,低声说:“你别这么吼我啊。”
    怪吓人的。
    看看,他还委屈起来了。
    竹听眠这次真的笑出声,被气的。
    她姑且耐着性子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出手?又是为什么要听你的打算?”
    “你不说了么,要解气。”李长青把纸巾放回茶几,又觉得位置不够妥当,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毫无用处又很忙碌。
    “我是为我解气吗!”竹听眠是大声指责,“你看看你都把我搞成什么脾气了!我本来是那样一个温柔可爱的人!”
    “你别……”李长青的指头还捏着纸巾角,“你别凶人的时候夸自己啊。”
    他心里觉得很不应当,因为被训斥时不应该表现出愉悦。
    可她又要做这种可爱的事情,这哪里能忍住不笑?
    “我告诉你,”竹听眠用力挺直腰背,摆出极度严肃的模样,“我要听你怎么做,是因为我怕你心软,又把这件事轻轻放下,我会觉得不值。”
    说到最后,她放缓了声音,“如果你还是听不明白,那我告诉你,我很心疼你。”
    李长青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包括呼吸,他需要攒尽所有力气来迎接这段冲击,当然会感动,然后觉得很安全。
    他问:“竹听眠,你在跟我告白吗?”
    “我会去——”竹听眠正要说出自己的办法,意识紧急刹车之后,她确认了几秒自己听到了什么,又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李长青说。
    竹听眠忍无可忍,重新把纸巾拎起来砸过去,这次瞄准了脸。
    李长青拦都不拦一下,被砸了脸,还砸出个笑来。
    “你好烦人。”竹听眠说。
    李长青再次乖巧地把纸巾放回桌上,却感到了不同的轻松。
    这种明知有人会给自己撑腰的感觉简直太过美妙,所以他可以不带顾虑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他说这间老屋是自己老爸买下的没错,而且当年搬出去时,还签了合同。
    李家三个儿子坐下好好商量,最终得出价格,老二和老三都没再表示异议,所有流程都进行得很顺利。很快,李老大就正t式成了屋主。
    “这些事情都有收据条据,之前你买房的时候拿给你看过。”李长青补充。
    竹听眠冷哼,“是啊,当时某个人还觉得我在欺负他,连饭都不带我去吃。”
    “哎哟,”李长青笑了笑,“别翻旧账啊。”
    到这句话开始,竹听眠看着他心情才是真正缓和了不少。
    “所以这屋子之后不论是怎么处理,都不应当和你二叔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他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是,”李长青点点头,“所以他们今天说是要拿钱,觉得不公平,看起来更像是冲着我。”
    “可不就是冲着你么?”竹听眠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就觉得心口发闷,又说,“不论他们怎么想,这么做了就一定要有目的,多半是为了钱。”
    钱能让鬼推磨,也能让家人变成鬼。
    李长青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分析道:“他们上门,泼油漆,骂我,拉扯房子的归属问题,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能直接拿到钱,就是告到法院,也是这个结果。”
    “他们可是很卖力的,”竹听眠说,“民宿门前三个摄像头,录下来的表情都很刺激。”
    “所以我想,”李长青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们只有一个办法能拿到钱,就是把事情闹大,折腾,我会害怕奶奶担心,所以息事宁人。”
    “还有另一种,”竹听眠补充,“就是张桂香实在心疼你,所以主动拿钱给他们,李长青,他们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目的十分明显,满大街嚷李长青的事,要是这家民宿和李家关系不好,那民宿作为中间人,肯定要去找李家的麻烦。
    而且泼油漆这件事,说严重却也不至于去坐牢,治安违法,行政处罚拘留几天,期间夫妻俩还能申请私下和解。
    关了几天,出来还是能接着造作,如此反复翻风起浪,本就是奔着不要脸来的,头回露面已经登峰造极,后来肯定只会越发嚣张。
    “这样吧,”竹听眠建议,“再不到五天就过年了,民宿这边会坚持依法处理,你回去和张桂香慢慢商量。”
    法律程序该怎么走就怎么走,里头的人该光光,外头的人该吃吃。
    本来家里就因为二叔闹了阵不痛快,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三叔的眉毛都快竖到天上去,气得直骂李善他大爷的,骂完才反应过来他和这个孽畜共享一个大爷,又急急收口,越发生气。
    李长真靠在院墙烦得不行,连发十条朋友圈diss自己家里有颗老鼠屎。
    刘霞和陈兰也不愿意进屋,就围在炉火边抱着手等。
    张桂香表示自己当前只愿意和李长青说话,所以全家人只好这么守在外头,也不知道老太太会做什么决定。
    祖孙俩聊了半小时才拉开门。
    李长青走了出来,三叔立刻迎过去问怎么着啊?
    “奶奶说过完年再讲。”李长青言简意赅。
    三叔就差急得跳脚,让他讲详细点。
    李长青也无法,“那关键老太太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啊。”
    “半个多小时说一句话啊?”李慎仔细地瞧着大侄子的脸,又看他手上捧着个小盒子,倒是很眼熟。
    所以看了又看,继而反应过来,“这不是传家的镯子吗?”
    也不能说是传家,总归就是家里只要多出一口人,张桂香就会赠出一样首饰。
    老太太眼神精着呢,早些年李慎才和刘霞处对象,老妈镯子都打好了。
    想到这,李慎回头看看媳妇腕子上的手镯,又瞧瞧大嫂的,再回头看大侄子手上这个。
    大侄子已经把镯子捂好,用手背挡着。
    李慎怪道:“让你小子进去说你老子的事情,你进去说自己的事儿啊。”
    “我没……我,我,”李长青简直百口莫辩,“老太太提的啊。”
    “李慎!”刘霞喊了李老三一声,陈兰拉了拉妯娌,说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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