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一瞬,便有玉箸将其夹至他碟中。
    顺着玉箸而上,蕴玉眉眼弯弯:“山药最是养胃,圣上可要尝尝?”
    “多事。”裴玄祁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再动筷时,却将那枚白玉山药糕放入口中。
    见他用了糕,蕴玉整个人透出显而易见的愉悦。
    二人就这般一个夹一个吃,倒是融洽的出奇。
    膳毕,裴玄祁未曾让她回宫,蕴玉自是乐得继续哄他。
    见帝王又坐回龙椅之上,蕴玉大着胆子跟了上去,在他身前跪下,伏在他腿侧仰首道:“是妾的错。”
    裴玄祁微微侧眸,低头看她。
    美人微仰臻首,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玉手轻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将脸埋入掌心,喟叹道:“妾知晓您是想要替妾出头。”
    “负了您的好意,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裴玄祁目光微冷,他倒是没想到,蕴玉竟敢当着他的面将此事戳破。
    便听蕴玉继续道:“只是您也知道,妾在这宫中,还需仰着仪妃娘娘鼻息度日,若是因着妾打杀了碧澜...”
    她抿了抿唇:“再者,妾也是托了娘娘的福才能到圣上跟前伺候,便是受些委屈,也是妾心甘情愿。”
    话音落地,蕴玉便察觉一只大掌重重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男子带着龙涎香的呼吸洒在她面上,裴玄祁冷然的眸光重重撞进她眼底。
    帝王微凉的指腹在蕴玉下颌狠狠摩挲,直将那肌肤擦地泛红:“容美人当朕的恩典是什么?”
    “用来回报仪妃恩情的筹码?嗯?”
    男人捏着她下颌地力道忽然加重,腾的她倒抽一口冷气。
    蕴玉一愣,显然不曾料到裴玄祁竟会这般想,怔然间,目光忽然落在御案之上的一物,呼吸顿时凝滞。
    裴玄祁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蕴玉,自然也不曾错过这一幕。
    顺着蕴玉的视线,裴玄祁瞧见那枚被自己随意拽下的香囊,喉头一哽,触电般收回手。
    少了他的支撑,蕴玉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面上浮现隐忍的伤心。
    不等裴玄祁开口,蕴玉便抿唇道:“妾忽觉不适,还请圣上恕妾告退。”
    裴玄祁极轻地“嗯”了一声。
    便见蕴玉似落荒而逃般出了乾盛殿。
    殿外,候了许久的藏珠瞧见蕴玉泛红的眸子,不由得担心道:“主子?”
    蕴玉回眸,幽幽望了眼牌匾高悬的乾盛殿,回首道:“走吧。”
    说罢,便扶着藏珠的手失魂落魄地离去。
    站在一旁的徐嬷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微微一叹,思索半晌,终是抬脚进了乾盛殿。
    刚进殿中,便见裴玄祁手中正捏着盏甜汤,一勺勺往口中送。
    那汤早已冷透,原本清甜的口感也变得冷腻起来。
    听见徐嬷嬷的脚步声,裴玄祁喉头一动,将勺子扔回盏中:“回去了?”
    徐嬷嬷自然知道问的是谁,叹道:“老奴瞧着,容美人出去时双眼红的厉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裴玄祁哼了一声:“朕还没委屈,她倒是委屈上了。”
    徐嬷嬷无奈抬眸,这位圣上乃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出身高贵,天之骄子,他又怎会明白,下面这些人的苦楚。
    念及蕴玉平日的乖顺,徐嬷嬷终是心头一软,替她说了两句话:“容美人身后无依无靠,在这宫中要活的长久,自然是要考虑的多些。”
    没想到徐嬷嬷竟会替她说话,裴玄祁目光一顿,头一回有些反省起自己来。
    他向来只顾自己痛快,确实不曾想过,若是蕴玉得罪了仪妃,往后要如何生活。
    依靠他么?裴玄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兴趣能维持到几时。
    这般想着,对那娇人的气好似消了几分。
    微微抬眸,裴玄祁忽然轻笑出声:“她倒是有几分福气,竟能让嬷嬷替她说话。”
    “下回她再来,放她进来便是。”
    见裴玄祁将话听进去了,徐嬷嬷也是心中一松。
    蕴玉那孩子她瞧着便是个好的,有她陪在圣上身边,自己也放心不少。
    然而,尽管裴玄祁下了旨意,蕴玉却迟迟未曾踏入乾盛殿半步。
    回到西侧殿的第二日,正殿便传出消息——碧澜的腿,彻底废了。
    仪妃闻讯勃然大怒,接连召来数名太医问罪。
    藏珠端着铜盆走进西侧殿内室,正巧瞧见蕴玉倚在窗边,神色晦暗不明。
    她一边拧干帕子递给蕴玉,一边试探着道:“主子还在想正殿的事?”
    蕴玉指尖微微一颤,抬眸问道:“那些太医,可都回去了?”
    藏珠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忿:“回是回去了,只是听说有一位太医被仪妃责罚得极重,恐怕连手都废了。”
    伤到手的太医,在这宫中便是断了前程,无非出宫这一条路可选。
    说到此处,就连藏珠也忍不住冷哼一声:“碧澜本就是罪有应得,仪妃却大张旗鼓地惩治太医,闹得人尽皆知。”
    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觑了蕴玉一眼,轻声嘀咕:“不知道的,还当她对圣上和您不满呢。”
    蕴玉闻言,心底冷笑一声,对仪妃在宫中的权势又有了新的认知。
    若是换了旁人,便是再亲近的宫人,被圣上罚了,别说是大肆责骂太医,就连想要请个人来看一看,都得小心翼翼斡旋,断不敢兴师动众。
    偏就仪妃,就这般特殊。
    蕴玉将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待热气氤氲至整个脸庞,才将帕子揭下放进盆中。
    动作间,又听藏珠道:“说来也奇怪,章华馆的薛美人,先前一步也不曾踏进过昭月宫,这两日倒是天天往这儿跑,瞧着热络的很。”
    薛美人...
    蕴玉眸色一深,指尖在窗柩上轻点,心中暗暗思忖。
    片刻后,她眼波微转,忽而轻笑:“下次传药时,你替我问问白术...”
    话未说尽,藏珠却已听出了深意,眼底微微一亮,连连点头。
    **
    所幸不论仪妃因碧澜之事如何震怒,都未忘了按时将蕴玉的药丸赐下。
    从正殿回来,蕴玉取出藏于口中的半枚丹药,用帕子擦净了递给藏珠,垂眸道:“你告诉白术,若是他动作再慢些,就可以来替我收尸了。”
    藏珠心头猛地一紧,哑然道:“主子...”
    好在她知晓事态紧迫,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握紧丹药匆匆离去。
    **
    与此同时,秋麓山随行的宫妃名单也由仪梅二妃拟定,朝着宫中广而告之。
    广陵宫中,周婕妤望着快步归来的妗心,连气都未喘匀,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急声问道:“如何?”
    妗心连忙调整呼吸,反手握住周婕妤的手,欣喜道:“在,小主!您在那名单上!”
    周婕妤听罢,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她双手合十,阖上眸子连连念叨:“多谢诸天神佛。”
    待在桌边坐下,她眉眼间依旧难掩喜色,朝妗心吩咐道:“你取些银子送去尚衣局,叫她们替我多多赶制几身衣裳。”
    秋麓山风景绝佳,此行正是她在圣上面前展露风华的良机。
    妗心自然一口应下,随即笑着道:“没想到,这容美人竟真是个有本事的。”
    说及此,妗心不解道:“只是主子,您为何不直接去求仪妃,反倒朝这么个小小的美人示好?”
    第45章 晕倒“求仪妃?”……
    “求仪妃?”
    周婕妤闻言,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妗心一眼,语气缓慢却带着几分讽意:“妗心,你以为,本宫对容美人示好,是为了什么?”
    “您...不是要拉拢容美人么?”
    周婕妤指尖微动,轻轻拨了下染着蔻丹的指尖,身子一软,随意窝在软椅中。
    她鬓边簪了支鎏金点翠的偏凤簪,此时那凤首垂下的滴珠正在她眉边轻晃。
    初夏的金光洒在她面上,将她眉眼间的几分娇艳衬得愈发锐利。
    “拉拢?”她红唇弯起:“你这话也不算错。”
    “只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子轻慢:“一根簪子罢了,若能换来一次伴君左右的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换不来,也不过是一件死物,本主不会心疼。”
    没错,在周婕妤看来,再精巧的簪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死物,怎及得上圣上的恩宠来的诱人。
    只要她想要,她的爹爹自然能为她寻来十支、百支更精巧的首饰,又岂会在意一根并蒂莲花簪?
    “若真去求了仪妃。”周婕妤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抬眸扫过妗心怔然的面色,语气略显讥诮:“只怕往后本主少不得要受仪妃掣肘!”
    她唇边笑意变冷:“本主乃是新妃中唯一一个得封婕妤的,出身更是无需多言。”
    “眼下不过是稍欠圣宠,将来圣心扭转,本主未必不能登临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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