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放下手中玉箸,忽然匆匆往内室中走,口中不忘唤道:“还请大监稍等,容我去拿个东西。”
    江尘自是点头应下。
    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蕴玉气喘吁吁地出来,掌中捧着两个精致的香囊,小心翼翼递与江尘,低声道:“若是大监方便,还请大监替我将东西呈于
    御前,圣上前些日子总是头疼,这香囊中放了薄荷油,带在身上会舒服许多。”
    她算了算日子,上回那香囊想来应是没了用处。
    宫中女人争宠的手段,江尘见得多了,香囊之类,算不得什么新鲜。
    只是...念及裴玄祁对蕴玉的些许不同,江尘终归提点了两句道:“容主子为何不亲自去一趟?”
    “想必圣上见了容主子会更高兴。”
    蕴玉怔然,眸中显而易见地划过一抹忧色,半晌,才忽然笑开,整个人仿若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大监说笑了。”
    说罢,蕴玉又从袖口取出一个荷包,往江尘手中塞了,温声道:“劳大监奔波一趟,这些东西,算是请大监吃酒,还请大监莫要客气。”
    江尘自然不会推辞,将荷包收下后,才告辞出了烟波楼。
    一旁,默立许久的藏珠这才小心走上前来,一手扶住蕴玉胳膊问道:“主子,您说圣上昨日处置了御膳房的奴才,今儿个咱们的午膳就变好了,昨日御膳房之事,可是圣上为着您?”
    蕴玉回神,拉着藏珠坐下,目光轻扫桌上饭菜。
    一盏荷叶粥,一碟白玉八珍糕,一道酱肘子,一道桂花八宝鸡,几样小菜,俱是清淡适口、适合病中之人食用的精致菜肴。
    御膳房忽然换了态度,若说背后无人指使,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至于是不是裴玄祁专为她震怒,蕴玉轻轻弯了弯唇角,却是半分也不肯自作多情。
    那夜在兽苑之时,若非她机警,说不好她们这位圣上会不会将她一人抛下。
    思及此,蕴玉轻轻夹了一筷子八宝鸡,轻声道:“快吃吧,想那么多作甚。”
    鲜嫩的鸡肉将将入口,就见含玥快步进来禀道:“主子,薛承徽求见。”
    哦?
    蕴玉挑了挑眉,随手从一旁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才温声道:“请她进来吧。”
    **
    江尘一路快步回了沧澜殿,踏入殿门时,裴玄祁正凝神瞧着案上的折子。
    闻声略一抬眸,问江尘道:“都办妥了?”
    江尘低首:“回圣上,药已送到。”
    裴玄祁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见状,江尘心中揣摩片刻,终是鼓足勇气干笑道:“奴才去时,容主子正在用午膳。”
    御案之上,裴玄祁捏着狼毫的指节一顿。
    江尘心中知晓自己猜对了,微微一松,口中加快速度道:“老奴瞧着,容主子中午的膳食皆是些养胃可口的,只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裴玄祁微微蹙眉。
    江尘连忙道:“只是容主子捏着玉箸的手甚抖,想来背后的伤势仍未好全。”
    他飞快抬眸睨了一眼裴玄祁,低声道:“容主子还问起圣上近况,奴才依着规矩,只一律答了不知。”
    “容主子挂念之下,请老奴呈上此物。”
    江尘快步上前,将一路小心护着的两个香囊送至御前。
    借着机会,他飞快瞅了眼裴玄祁的脸色,见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江尘心中一阵忐忑,不知这位圣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犹豫再三,他终是多了句嘴,道:“容主子担心您头疼,特意在香囊中装了薄荷油,圣上您看,要如何处置?”
    说完,江尘便恭敬垂首立于一侧,静静等着裴玄祁的吩咐。
    案上,裴玄祁拧眉瞧着那两只绣工精巧的香囊许久,忽然冷声问道:“她怎么自己不来送?”
    这...
    江尘一顿,斟酌道:“容主子说,想必您还在生她的气。”
    “她倒是机警。”裴玄祁冷哼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半晌,裴玄祁目光落在江尘恭顺的面上,冷然道:“你倒是向着她。”
    话落,江尘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老奴知罪,还请圣上宽恕。”
    良久,才听得裴玄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行了,起来吧,此次就算了,别再有下次。”
    话中的威势压得江尘喘不过气,连忙起身候在一侧,心中暗暗后悔,方才怎么就为着讨圣上开心犯了忌讳。
    他乃是圣上跟前的人,唯一忠心之人便只能是圣上,替容主子说话,已是犯了圣上的忌讳。
    裴玄祁微微朝后靠在龙椅上,僵疼的腰缓和了一些。
    黝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暗光,裴玄祁正要伸手拿过桌案上呈着的两个香囊,就见沧澜殿的守门太监匆匆而来。
    那人甫一进殿便躬身跪了下去,恭敬禀道:“启禀圣上,烟岚殿的大宫女栖梧,道是仪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请圣上过去一趟。”
    闻言,裴玄祁目光在那两枚香囊上巡视许久,终是抬眸,冲下方淡声道:“摆驾烟岚殿。”
    话落,江尘同那守门太监皆匆匆踏出殿门,前去备了御辇。
    沧澜殿中,裴玄祁伸手捏了捏额间,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而去,只是袍角拂过御案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抓过案上的一只香囊,将其随意系在腰间。
    第77章 冲突金乌西沉,秋风吹进……
    金乌西沉,秋风吹进烟波楼中,带着一丝碧波湖凛冽的味道。
    烟波楼中。
    蕴玉垂眸瞧着桌案上的诸多珍宝,抬眸望向薛承徽,笑道:“承徽不必如此,既然你我合作,那我自然相信承徽。”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乃是圣上赐给你的,我是万万不能收。”
    话音未落,就见薛承徽唇边绽出个极为清冷的笑。
    她目光正视蕴玉,笑道:“我是什么性子婕妤自然知晓。”
    “这些东西于我而言不过身外之物,只有婕妤收下,我才能心安。”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蕴玉自然不好再推辞,吩咐藏珠将东西拿去收好,这才又谢过薛承徽。
    薛承徽眉目微弯,目光凝着蕴玉,意味深长道:“今儿个一早,仪妃娘娘便唤我去了她那处,有道是我这些日子风头太过,好生敲打了我一番。”
    蕴玉对此并不意外,她沉吟几瞬,才道:“虽说仪妃心中另有打算,但这话也不算无的放矢。”
    “这几日你风头太过,只怕惹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凝光阁的那位。”
    听及“凝光阁”,薛承徽神色微滞,显然没料到,蕴玉轻轻一笑,眉梢藏着几分讥讽。
    “若我猜的不错,韩修容定是将上回大皇子一事记在你的头上,如今大皇子正在藏经阁吃苦,而你却风头正盛,你说,韩修容心态失衡之下,会不会想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薛承徽显然并未想到这一层,她当即蹙了眉头,道:“原来如此。”
    “我就说,这些日子,侍乐前去御膳房,总能碰着韩修容跟前的弄墨,行为间极为挑衅,原来她存着这个心思。”
    她抿了抿唇,神色沉静:“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陆汀的药。”
    “我担心若是时间拖得长了,只怕有白玉灵膏也是无用。”
    闻言,蕴玉眸色微动,缓声问道:“听闻承徽医术极佳,连你也束手无策?”
    不料薛承徽却莞尔一笑,似笑非笑地瞧着蕴玉道:“医术极佳...”
    “我医术确是不错,也不过是占了年纪的便宜,真要论起来,便是祖父我就比不得。”
    “那...太医院新来的那位太医呢?与你相比,如何?”蕴玉眸中划过一丝暗色。
    薛承徽一怔,敏锐地察觉出些不同来:“婕妤认识那位太医?”
    “若非我薛家世代行医,素来留心太医院动静,
    只怕也记不得。”
    “我曾听我祖父说过,数年前,太医院曾有位惊才绝艳的神医,那人几乎能医世间不可医之人,解不可解之毒。”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人便从太医院消失,再无踪迹。”
    “前些时听闻宫中流言,我便猜到,那位钟太医,应当就是那人。”
    “以我之能,自然不敢与他相提并论。”
    薛承徽缓缓抬眸,盯着蕴玉问道:“婕妤怎得认识这位钟太医?”
    蕴玉一笑,将脑中原本的想法抛开,笑道:“也算不得认识,不过是有几分交集罢了。”
    话落,蕴玉忽然含笑望着薛承徽:“不过眼下,我倒有一计,或许可一石二鸟,承徽可有兴趣?”
    薛承徽闻言,眼中一亮,忙凑过去细听,待听完,面上已难掩雀跃之色,俯身轻笑:“婕妤大才,妾甘拜下风。”
    旋即她轻轻站起身,带着侍乐便匆匆出了烟波楼。
    **
    烟岚殿。
    仪妃原是阖眸倚在美人榻上小憩,听闻外间传来的声响,睫毛一动便睁开眼,入目的是年轻帝王大步朝她而来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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