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芝闷头用饭。
    陆宜洲不知说错了什么。
    饭后的甜水饮子略普通,殊不知茉莉窨茶才是重头戏,茶叶乃雨前龙井,抿一口唇舌生香。
    虞兰芝想到阿娘一定会喜欢,“师父,给我包四罐茉莉窨茶。”
    小沙弥弯腰应是。
    “窨茶做法很简单,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陆宜洲突然道。
    虞兰芝暗暗咋舌,“你连这个都会?”
    陆宜洲道:“我经常陪阿娘窨制。”
    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虞兰芝讪讪干笑,自己曾学过一段时间,却总也记不清要领,笨得吐血。陆宜洲所谓的“简单”令她无地自容,却不愿露怯,佯装瞧一瞧日影,迅速换个话头,“我看天色尚早,不如钓会鱼再归家。”
    陆宜洲说行。
    去年还对他挥拳的人,今年以未婚妻的身份坐在他身畔垂钓。
    两岸清风和煦,浓荫匝地。
    陆宜洲不禁再次看向虞兰芝,她的帷帽纱帘随风而飘,透明纱片向后撩在背上,如同披着云雾的仙子。
    虞兰芝以指抵在唇峰上“嘘”了声,“别动。”
    陆宜洲那只试图拂她肩上落叶的手便顿住。
    她的鱼钩在晃动,猛一发力向后甩,好大一尾鲫鱼满地扑腾。
    “看,我比你厉害!”她有很强的胜负欲。
    他一条也未钓上。
    陆宜洲慵懒道:“那是,谁能厉害过你呢。”
    “酸!”虞兰芝撇撇嘴。
    回府的路上,她悄悄塞给他一只荷包。
    “不是吧,这么主动。”陆宜洲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虞兰芝挡住他,“先别拆,回家再看。”
    头一回相约就送荷包,怪不好意思的。
    陆宜洲心跳得很快,“好。”
    当男子收到期待的暗示,内心深处的不安分随之逐渐暴露,他大着胆子握住眼前的小手,绵绵的像云,头皮也跟着发麻。
    虞兰芝杏眸惊闪,“你干嘛?”
    陆宜洲的耳朵微红,柔声细语道:“你能不能小点声……”
    她用更大的声音嚷嚷,“你抓我手干嘛?”
    “是你先伸过来的。”
    “我伸手又没让你抓。”
    “为什么不能抓?”
    “你缺心眼吧……”
    她用力甩开他的大手。
    陆宜洲连白皙的脖颈也红成一片。
    哪有这样的,先勾引他,又推开他,耍他玩儿呢!
    回府后陆宜洲钻进书房忙不迭打开荷包,并没有女儿家香香的丝帕,只有四张皱巴巴的银票,整好二百两。
    像是一盆冰水劈头浇灭了他燃烧正旺的心火。
    第6章 第6章下次他再欺负她,她便告诉……
    听闻五娘回府,田妈妈立即奉
    虞老夫人之命来到二房。
    彼时虞兰芝将将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半旧的家常衫裙。
    “五娘子安。”田妈妈笑吟吟地福了福身,“老奴奉老夫人之命请您过去用膳。”
    自从虞陆两家定下亲事,虞老夫人时不时就要召见虞兰芝,几乎视作眼珠子,羡煞了族中姐妹,惟有虞兰芝自己最清楚其中几多煎熬。
    哪里是去用膳的,简直是用刑。祖母一个劲逼她学习伺候人的规矩,还时不时抽查她《女四书》、《贤媛集》的默诵进度。
    光是想一想,她就饱了,但一思及那株价值二百两的绣球,精气神立时又大振起来。
    虞兰芝对田妈妈甜甜一笑,“好,我这便去。”
    距离晚膳还有一炷香,虞兰芝迈进元香堂,省过祖母。
    虞老夫人让她坐下叙话,关切地问了今日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以及陆七郎待她是否温存种种。
    温存说不上,互相又不对眼,能够客客气气已算万幸。
    虞兰芝斟酌着回答:“陆七郎还行,我们在大昭寺游玩颇为尽兴。孙女觉得寺里的茉莉窨茶味道新奇,便特特买了两罐请您和祖父尝鲜。”
    说罢示意婢女将提前准备好的茶叶献上。
    虞老夫人什么好的没喝过,自不会真正稀罕茉莉窨茶,但对孙女的孝心十分受用,笑着赞了一句有心了好孩子,又道:“下人说七郎给你买了一株绣球,乃大昭寺的镇寺之宝,你们二房的庭院全是它散发的馨香。”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株紫阳香云着实昂贵,孙女便自作主张塞还陆七郎二百两。”虞兰芝一脸虚心请教道,“不知这么做对不对,还请祖母赐教。”
    虞老夫人微怔,略一思考,“外人都道咱们高攀陆家,可咱们家的女郎连二百两的花也能拒绝,想必你未来婆母知道后定然欣慰。”转而又问一句,“你塞还银票,陆七郎果真收了吗?”
    “收了。”虞兰芝照实回答。
    虞老夫人的脸色登时就不大好看。
    倒不是心疼二百两,而是在想陆七郎也太不把五娘当回事,哪有这样做人未婚夫的。
    转念一想,陆七郎都接受这门明显吃大亏的亲事,再多的还是慢慢来吧。反正日子长着呢,感情总要处一处才会升温。
    想通这点,虞老夫人吩咐贴身的婢女去账房传话,“支二百两银票送去二房。”
    虞兰芝如愿以偿,满眼喜色起身谢赏。
    今儿的好事可不止一件,祖母说晌午太常寺来使传信请她廿二执牒引前去郊社署就任。
    虞老夫人打量喜出望外的虞兰芝,和煦道:“虽说你考的不怎样,可你祖父还是心疼你苦读一年,怎么也得成全你。”
    不用再给陈太师孙女让位了!
    无数个日夜的困寂,从两百人的重围拼命冲进五十人的包围,最终以第十名的成果死死咬住合格的尾巴,爹娘和璃娘一直觉得她了不起,祖母却觉得她不怎样。
    可倒一也是第十名,总比名落孙山强。
    如今祖父为她讨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虞兰芝口中发苦,一叠声道着感激。
    虞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早些给长辈递话也不至于耽搁至今。”
    哪里是她不递话,是祖父根本不耐烦见她。
    身为当朝右相的祖父实权不小,品级却还是正三品门下侍中,怎可能为最不起眼的一个孙女费神,但为了颂国公的孙媳妇就值得了。
    “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女念书念傻,不知变通。”虞兰芝乖巧道。
    虞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话说虞相,原想保举的斋娘人选乃族中最出挑的四娘,无奈世事无常,陆家选择五娘,那这个名额就必须是五娘的。
    如此,五娘虞兰芝将来在婆家才多一份体面,有体面的女子自然也能惠及家族。
    大人的世界弯弯绕绕的,全是利益权衡,是夜,虞二夫人担心虞兰芝参不透,便拆开来细细与她分说。
    当娘亲的恨不能将所有世情道理塞进女儿脑子里,当祖母的却只想把她规训成一位贤良淑德的传统小娘子。
    虞二夫人只得虞兰芝一女,又是老幺儿,疼得含在嘴里怕化,早前就准备说给娘家侄儿,岂料被陆家捷足先登。
    她心头七上八下,几番套话,也没从虞兰芝口中发现陆宜洲有任何异常。
    “下回同他出去玩,把王妈妈带上。你可莫要离开贴身仆婢视线,知道吗?”虞二夫人不放心地叮嘱。
    虞兰芝点头应承。
    “也不准离他太近,莫要他碰你一下。”
    “嗯嗯。”
    “若是他欺负你,回来一定得告诉阿娘,懂不懂?”
    “知道了,阿娘。”
    虞二夫人高高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定一点。
    这厢送二夫人离去,春樱才嘟着嘴埋怨自己的五娘子,“娘子缘何不对夫人实话实说呢?”
    旁人可能蒙在鼓里,春樱和秋蝉则不然,她们是虞兰芝的贴身婢女,情分非比寻常,不出意外是要跟一辈子的,那虞兰芝的私事自不会隐瞒二人分毫,包括她打过陆宜洲,以及陆宜洲不中意她。
    “阿娘知悉实情除了更添忧虑,伤心伤身,也改变不了什么。”虞兰芝很小就知道娘亲不是万能的,“以她的性子万一拿错主意,只会累及阿爹,说不定又要惹祖母不开心。”
    春樱不由长叹一声,服侍虞兰芝更衣就寝。
    虞兰芝面朝里,望着架子床镂空的木雕发呆,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闪过,有朝思暮想的人,也有陆宜洲危险的眼睛。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有时很深邃,有时很灼热。
    把她的手都抓痛了,下次他再欺负她,她便告诉阿娘。
    却说陆宜洲,这厢回到府中没多久就被陆老夫人劈头盖脸喝骂。
    原来私自同意菱洲调令被好事者传到了祖母耳中。
    虽说来回仅需四五日,不算太远,可那点子花花肠子哪里瞒得住陆老夫人。
    “我知道你不满意我做主亲事,故意冷落芝娘给我看呢。”陆老夫人冷笑,“今儿我把话撂这里,限你三个月内想法子调回,否则我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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