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们都要荣辱与共。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你辱你。”
    可他却会欺负她。虞兰芝眼圈淡淡的红。
    陆宜洲羞愧垂眸,指腹轻轻按着她手背,“我明白的,你现在不高兴,不想看见我,我都接受。我想要你开心。”
    她最开心的事应是不想看见他。他落寞道:“那我先消失一阵子,不打扰你。可也不能太久,只能是一阵子。”
    她抬起眼看他,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困惑。
    陆宜洲:“你若改了主意,不论在哪儿我都会来见你,随时,为你做任何事。”
    当一个男人想为一个女人做任何事,他的心已不再是自己的。
    虞兰芝垂下眼帘,轻轻“嗯”了声。
    他说:“先说好了,你不能一直生气,不想见我。”
    他每天都思念她的。
    虞兰芝:“……”
    两人并肩而行,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分别的门口。陆宜洲停下脚步,眸子里含着光,殷殷道:“芝娘,那我走了。”
    虞兰芝微微点头。
    陆宜洲走了两步,扭头,芝娘在婢女的搀扶下迈进庭院的门槛,守门的婆子将木门重新掩上。
    芝娘一点也不傻的,她知道被他欺负了,也知道没地儿诉苦,就先假装不计较。
    倘若自己表现出一丝丝怠慢定会让她失望。
    从十六岁认识她,每次见到她心情都特别好,以至于他常想,到底是心情好的时候才见到了她,还是见到她才心情那样好。
    可她是个黄毛小丫头,哪里都扁扁的,他不可能对她有想法。
    每一次相遇,小丫头都在奇异地生长。
    长成了他无法再忽视的模样。
    其实,相亲那日,他的心已经不受控制打量她,男人对女人的打量,狩猎的本能蠢蠢欲动。
    只是未敢承认。
    感谢祖母慧眼如炬,独断专横,谁也插手不了他的婚事,包括他自己。
    假如可以的话,他想回到过去揍自己一顿,警告自己不要招惹她,只等着顺利定亲,安分守己,做虞府的女婿。
    这件事果然如陆宜洲保证的那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虞二夫人在会客,下人禀报五娘子回来了,在外头问安。
    她点点头,吩咐下人服侍虞兰芝先到西梢间用小厨房新做的荷花酥,转头继续与贵客攀谈。
    虞兰芝吃了一块入口即化的点心,兀自回小跨院休息。
    直到晚膳才见到阿爹阿娘,一家三口温馨且安静地用饭。
    没有人会想到陆宜洲对她做的事。
    连怀疑都不会。
    终日下来,唯有秋蝉和春樱噤若寒蝉,尚不曾多问一句。
    主仆三人恍恍惚惚回去,虞兰芝不想沐浴,她们就只服侍她简单擦洗。
    当喜鹊缠枝纹的帷帐落下,形成一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虞兰芝才轻轻松下紧绷的身体,拥紧自己的竹夫人。
    比起怨陆宜洲,她更怨自己。
    也不是没怀疑过陆宜洲,譬如给她下了什么拍花子专用的听话药水,所以……才不受控制的吧?
    怎能如此无法自控……
    明明一开始是痛的,她不愿意,被他按着摆布了几下,她神情扭曲,一瞬不瞬瞪着他正在做的事,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体竟然接纳。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突破与冒犯,完全不可能契合的差距,在他强势的攻击下硬生生融合。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没有太多痛苦,只想要他再过分一点,又惧怕他的来势汹汹。
    她委屈,她想哭,想不通一向哄着她让着她的陆宜洲为何突然这样,舍得她流血。
    可是太舒服了,她在恐惧与混乱中臣服。
    也在懵懂与好奇间蜕变。
    下半夜,他与她就没分开过,抵死相拥,不用说话,只有喘息,四目纠缠,只是这么简单的对视,她就被烫了,周身冒热气,山海倒灌,天崩地裂。
    忘记反抗,柔弱的身子在欲的深渊里颠颠荡荡。
    他试着离开,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她立刻不满,难受地扭着,他会意,扑过来疯狂……
    就连上药时,她也情难自抑。
    陆宜洲俯身,一眨不眨观察她的表情,渐渐领悟,呢喃道:“就这么喜欢么……连我的手指也喜欢,你还不承认喜欢我……”
    虞兰芝愤然睁开双目,把怀里的竹夫人想象成陆宜洲,重重踩了两脚,锤了两拳,丢出帐外,“去死吧。”
    他做梦!
    永远都不会,她要永远讨厌他。
    晨起,秋蝉默默拾走变形严重的竹夫人,好几处竹片生生裂成了两半。
    婢女鱼贯迈进与内室相连的净房,服侍虞兰芝洗漱。
    穿上青色的官服,望着镜子里白里透着粉的清丽美人,虞兰芝怔怔。
    情到浓处,陆宜洲不停地嗫嚅着“芝娘好美”,但她不知他夸的究竟是上面还是下面。
    虞兰芝一脚踏进公署,大小事务迎面扑来,忙碌的人根本无暇胡思乱想,唯余克己奉公。
    从前,在陆家的小山棠梨园见到仙鹤和小鹿,就能开心半晌,而今廪牲署的大小数十种飞禽走兽,更令人目不暇接。
    每当郊社署与廪牲署有公文交割,虞兰芝必定义不容辞前往。
    落在姚署令眼里,新来的虞掌固懂事、积极。
    裴掌固和季掌固嫌畜生多的地方腌臜,最是瞧不上廪牲署,巴不得什么都推给虞兰芝,断不会与她争抢差事。
    阴错阳差下,各方成就虞兰芝的探索欲。
    好奇心旺盛的小娘子,不仅好奇陆宜洲的身体和体香,湿润的吻,温暖的手指,也好奇飞禽走兽。
    当她接二连三探望那头熊,那只老虎,盎然的兴趣自然而然减淡,不过尔尔。
    所以,总有一天,她也能克服陆宜洲致命的吸引力,对他不再感兴趣。
    守门的胥吏递给虞兰芝一根萝卜,叮嘱她手指必须在外面,莫要伸进铁笼子。
    年轻人逆反心思重,都不怎么听话,所以胥吏就不讲大道理了,直接告诉虞兰芝后果,“先前有个调皮的小娘子,不听劝告,偷摸老虎屁股。殊不知老虎的反应速度比猫儿还快,一个扭转,调转头来,把小娘子的手活吞掉。还有被飞禽啄瞎眼睛的。”
    虞兰芝打个冷战。
    她不是傻子,不会闲到以手触碰凶猛活物,倒是能接收到胥吏简单粗暴的好意。
    故事当然是假的,有教育意义就成,见虞兰芝受教,模样诚惶诚恐,胥吏满意放行。
    廪牲署是个有趣的地儿,只要不耽误差事,大小官员过来看看景儿都是默许的,别太频繁就成。
    夫妻俩,未婚夫妻俩,甚至青年男女来散个步也不算过分。
    但不能耽误正事,不耽误正事都好说。
    虞兰芝这样独身过来的小女官,胥吏见怪不怪。
    没想到这日对白孔雀感兴趣的不止虞兰芝。
    隔着老远,就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宋音璃站在草棚下,一身绿色官袍,再普通不过的颜色和衣料,在她身上,瞬间变成光芒四射的祖母绿宝石。
    想来旁边那位年轻郎君的感受同虞兰芝一模一样,满目温柔,眨也不眨望着美丽的人儿,倾听美人絮叨,如听纶音佛语。
    上衙多日,虞兰芝已在同僚的闲聊下识得此人——众人的上官,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有两位少卿,一个老的一个小的,眼前这位显然就是年轻的,东玶伯的嫡孙方知蕴。
    虞兰芝的“情路”一团糟,望着别人的,多少有些羡慕。
    璃娘的嘴巴可真严实,什么时候的事?
    无从得知。
    那两人相隔一臂,璃娘说了句话,方知蕴忙倾身低头,璃娘帮他摘下发间落叶,方知蕴憨厚地笑了,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璃娘手里,璃娘开心收下,还了方知蕴一只缀着流苏的荷包,方知蕴大喜,捧着荷包同时用力地包住璃娘的手。
    虞兰芝心如擂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连忙扭过头。
    没有听见璃娘的呵斥声。
    璃娘是心甘情愿被方知蕴包住双手的。
    虞兰芝微怔,恍然又转过头。
    两个没定亲的人这么做于理不合,但世上于理不合的事那么多,不是每一件都得要上纲上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无杠精拿出来辩论的话,这种事基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情投意合的两人再向长辈坦白,多半也就成了。
    虞兰芝莫名想起当初送陆宜洲荷包,尽管她的荷包和璃娘的意义不同,陆宜洲当时的反应也是这般,颤颤用力包住她的小手。
    原来郎君收到荷包都是这种反应。
    怪不得陆宜洲那么激动。
    唯一不同的是她比璃娘凶恶,待陆宜洲十分不友好,不过这都是他应得的。
    方知蕴把璃娘的荷包收进怀中,妥帖存放,又捏了捏璃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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