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序的品秩已经高于虞侍郎,仍旧向虞侍郎行晚辈礼,做长揖,态度诚挚优雅。
    甭管二房夫妇对梁家如今的行为有多不喜,当这么一位神仙似的郎君伫立面前,谦卑有礼,心多少都会有一点儿软。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梁元序垂眸道:“宫中守卫疏忽,宫人无能,致使五娘受惊,娘娘正为此事心绪难安。三郎遂借今日拜见长辈的机会向五娘致歉,不知五娘可有受伤?”
    “只是些许惊吓,已告假在家休养,不妨事。”虞侍郎说,“还望三郎在娘娘跟前替我们分说一二,芝娘已经受到了教训。”
    梁元序眸光微晃,“严重吗?要不要请御医……”
    虞侍郎望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是方便推脱的说辞,真有事还能站在这里与他好好说话?那么伶俐的一个人居然当真,还问要不要请御医,请御医过来作甚,揭发我家芝娘装病?
    梁元序垂下眼帘,“是晚辈无状。”
    虞侍郎侧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梁元序忙打起精神随主人走进外书房。
    主家礼数周全,客人谦卑有礼。
    梁元序此行令虞家二房彻底放下心。
    虞二夫人双手合十,“我儿此番逢凶化吉,到底是投靠了一门好亲事。”
    小梁妃非但未责罚,还送礼安抚,这么一出大转折,出乎所有人意料。
    虞兰芝受宠若惊。
    小乌龟终于敢伸出脑袋,在安全的环境里探一探头。
    她踮着脚,隔着花窗望见对面游廊的梁元序,原本没抱希望,谁知他似有灵犀感应,忽然偏头看向她的方向。
    梁元序望着那一头的花窗,窗后面是半张小脸,一双灵动的美眸正在望着他,四目交汇,心尖颤了颤。
    梁元序拨开竹影,站在花窗前,微微弯身,墙那面的虞兰芝踮起脚,两人的目光顿住,又同时移开,看向别处。
    他眨眨眼,重新看向她:“五娘。”
    “嗯。”
    “受没受伤?”
    “我阿爹让我说伤了。”
    梁元序失
    笑。
    虞兰芝:“我知道今时今日一点代价也没付出,主要是我有一个好未婚夫,不过也谢谢你啦。”
    她说:“我能活着已经很开心,你怎么又把那么大一颗粉蓝上清珠送给我。”
    “你喜欢粉蓝色。”
    “那是我以前喜欢的颜色,你呢?”
    梁元序顿了顿,“我不喜欢粉蓝色。”
    虞兰芝的神情一凝。
    梁元序:“五娘,我要回去了。”
    他站在别人家里,同小娘子隔着一道墙讲话,于理不合。
    虞兰芝点点头,“好。慢走,仔细脚下。”
    梁元序没有动,凝目看她。
    虞兰芝转过身,慢吞吞先走一步,没敢回头。
    梁元序前脚离开,后脚二房的姑爷陆宜洲就到了,也是来送节礼的。
    虞大夫人老远瞅见,咂咂嘴,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二家有两位姑爷。
    一旁的心腹道:“少说也得三位,他家的表公子估摸也快到了。”
    虞大夫人:“……”
    梁元序离开虞府直奔仁安坊,亲自与外祖父说明,解开误会。
    此事他应主动去说,不宜让他老人家从旁人口中得知。
    在大瑭,拜见岳父送节礼是大事,陆宜洲昨日便告了半天假,清早回了一趟大理寺,又马不停蹄赶到永兴坊虞府。
    远远瞥见梁府的马车,匆匆离开坊门。
    虞梁二府的关系一向得体,互送节礼,不足为奇。
    殊不知今天这趟节礼另有渊源。
    涉及芝娘的事,虞侍郎自然不会隐瞒陆宜洲,这是他的女人,他有知情权,也有承担的义务。
    况且,就算他不说,用不了多久,陆宜洲也会得知,那还不如由他亲自来说。
    虞侍郎观察着陆宜洲的表情。
    年轻人平静地凝听他讲话,眉如翠墨,间或轻蹙。
    他问:“芝娘,有没有受伤?”
    这语气,这表情莫名熟悉,仿佛刚刚在哪里见过。
    虞侍郎:“还好,略受惊吓。你想去便去吧,看看她,她在家里闷得慌。”
    陆宜洲回好,起身作揖,“那七郎便去了。”
    “去吧。”
    虞侍郎笑着目送陆宜洲离开的背影。
    脑海闪过一道白光。
    适才梁三郎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紧张。
    虞侍郎的笑意在脸上凝固。
    第52章 第52章“真娇气,不是喊痒便是……
    虞家二房的长媳袁莲心,心灵手巧,侧坐罗汉床教虞兰芝打络子。
    四岁的璟哥儿坐在小姑母虞兰芝怀里吃定胜糕,不时帮阿娘捋一捋纠缠的彩线,只为摸摸柔滑的丝丝缕缕。
    虞兰芝就趁机捏捏他的小爪爪。
    梁三郎走后,小姑喜笑颜开。袁莲心抿嘴笑笑,那么大的事儿平息了,劫后余生,换谁都开心。
    婢女走过来,站在帘外回话:“娘子,姑爷探望您来了。”
    虞兰芝的笑登时敛住。
    袁莲心:“快去呀。”
    “哦……”虞兰芝将璟哥儿递给乳母,慢吞吞套上绣鞋,不情不愿离去。
    昨儿才闯下“丰功伟绩”,今儿陆宜洲就要见她,怕不是要数落她。
    倒也不怪虞兰芝这么想,实在是她的潜意识尚未完全把陆宜洲当成自己的夫君。
    这层潜意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那么闯祸了,可能连累到他,虞兰芝第一反应立刻是对方要来找麻烦,而不是别的,譬如他只是担忧、心疼、思念……
    她在心里盘算着,计较着,一步步走向荷香水榭,婢女打起竹帘,她扶鬓迈入。
    晨光一束束从海棠纹的窗棂投进茶室,打在陆宜洲身上,在他深邃眉眼,清晰轮廓,留下一道道影子,斑驳如画,他是画中神清骨秀的玉郎。
    陆宜洲抬头看看款步走来的小娘子,芙蓉面镶着一双小鹿般水汪汪的明眸,戒备、倔强又天真。
    霎时晴空万里。
    每次见到她,心情都如此。
    “宫里都没人同我计较呢。”虞兰芝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梁家也特特登门送礼致歉。”
    所以,她可听不得半句责备,凡是不中听,今儿他也别想从她这里讨半分好脸色。
    陆宜洲含笑,挪到她身边,“那是他们识相,你可是我心里的巾帼女豪杰。”
    神色自然,目光清澈,全无讥讽。
    虞兰芝通身舒畅了一丝丝,警惕心也退去一丝丝,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来时因为要见他的忧郁也化解大半。
    “你不问我怎么打狗皇帝吗?”
    “你有没有吃亏?”
    “没有,他嘴巴还没靠过来就被我打歪了。”
    “手,我看看,痛不痛?”
    “有一点。”她的手在他掌心,楚楚可怜,手背一团青紫。
    陆宜洲放在唇畔,啄了啄。
    虞兰芝忍不住笑出声,“好痒。”
    “真娇气,不是喊痒便是喊痛。”陆宜洲笑,肩膀就被她打了一巴掌。
    真奇怪,不见时完全不会想念,见到了,她的身体早已比灵魂先一步雀跃,矜骄的眉眼变得矜娇,顺着他伸出的手臂自然而然趴进他怀中,环着他脖颈。
    她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比她的心更懂真正想要的。
    “芝妹妹。”陆宜洲埋首她颈窝,深吸,声音变得低沉甜腻,宛如她曾经对着梁元序撒娇时的嗲音,只不过郎君的音色和小娘子不同,但听起来就是那种感觉。
    她轻轻战栗。
    “阿爹不许我出门,下个月你再带我去胡姬酒肆如何?换一家便宜的。”
    便宜的不乏男女当众低俗互动,怎可能带她去那种地方。陆宜洲拥着自己的小傻瓜,道:“那不行,本公子吃不得将就的苦,下回我请你,下下回你……”
    “我请不起。”
    一回教训足矣,她没傻到继续打肿脸充胖子。
    “也不是非要你请的。”陆宜洲小声嘀咕,腆着脸笑道,“你可以亲我,亲我,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虞兰芝冷笑,做梦,谁知脱口而出的话竟是,“你若是乖乖的,只让我亲,也不是不行。”
    陆宜洲的耳朵肉眼可见蹿红,红透,欲滴,支支吾吾道:“你说的‘乖’具体要怎么乖?”
    “不准困住我,不准让我呼吸困难,更不准把舌尖渡过来。”
    原来她不是讨厌与他唇舌亲密,只是讨厌拿不到主导权。
    当有绝对的主导权,她就会感到安全,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
    “好。”
    许久之后,陆宜洲回应。
    虞兰芝心跳如雷,心虚不已,觑着他的唇,又觑向他眉眼,确定他没有攻击性,就带着七分新奇,三分渴求贴向他。
    小鼻尖顶上了他高挺硬朗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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