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云知道此刻不应激怒宋承林,他只想让怀夕尽快离开这处险地。
    他抬头看怀夕,眼里含了几分温柔,“别怕,夕儿。”看着怀夕拼命摇头,泪如雨滴一般止不停,他心纠作一块,只能哄她,“乖,闭眼。”
    说完后,他不再看怀夕,身躯往右侧了侧,正好让宋承林完全挡住怀夕的视线,然后,将刀递到左手,毫无犹豫,嘶拉一声……
    血向外喷发,宋承林的脸上也喷到几滴血。
    他先是有些震惊,未料到宋承云对自己也那么狠。
    他摸了摸脸上的温热,放到眼前瞧了一眼,“不愧是二哥,对弟弟心狠,对自己亦是。”
    见宋承云满手滴血,他心情似乎好了几分,转头把捆着怀夕和美人榻的那个绳结用刀划拉开……
    绳结一断,怀夕手脚虽还被捆着,但至少能稍微挪动了些,她用小腿使力,拼命想往宋承云的方向挪。
    但宋承林将手压在她肩上,轻而易举地制住她。
    看着宋承云无力下垂的右手,宋承林温和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哥既断了我一只手,弟弟总不能让哥哥失望才对。”
    宋承林脸色阴鸷下来,扬了扬下颌,“再加一条左腿吧,断完筋,我就送她出去。”
    宋承云紧皱着眉头,左手的刀紧握着……
    而见宋承云开始往下蹲,手里的刀往脚脖愈来愈近时,怀夕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肘带着身体用力撞向宋承林。
    宋承林一时不察,竟被她撞得踉跄了几步,手里的火折子也掉到地上。
    电石火光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在地上哐当滚地的火折子上……
    火折子撞到桌腿,又往宋承林的方向滚回来。
    宋承林站稳后,下意识地弯腰过去捡……
    宋承云亦是,只是他是蹲下的姿势,再站起来已经失了先机,况且,右手已经耷拉着无法再动。
    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而奔向怀夕,将捆着她脚的绳子划开……
    “快跑!”
    他深深地看了怀夕一眼,来不及交待什么,在宋承林转身之际,持刀向他扑了过去……
    即便只有左手,他也很快将刀搭在宋承林的脖颈处。
    刀没入肉里,宋承林滞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局势的转变,下意识用力地把手上的火折子握紧。
    “别动。”宋承云喝他。
    脚终于得了自由,怀夕终于能站起来,可手上的绳子还未解开。
    “夕儿,走。”宋承云催促她,他的右手还在滴血,他不知道能制住宋承林多久。
    “哥哥!”怀夕下意识地想跑向宋承云,却被他制止。
    可不行,她看到宋承林手里的火折子,她跑了,哥哥怎么办。
    怀夕还是往前走……
    可他们不知道,宋承林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设了这个局的。
    他已经是废人,他不怕死。
    不管怎么样,死之前,他一定要拉着宋承云当垫背。
    看着怀夕愈走愈近,脖颈的刀愈压愈深,宋承林趁宋承云注意力放在怀夕身上时,将手里的火折子拉进,而后,对着它,猛然吹了口气......
    那火折子因掉落,盖子早已不知滚到哪去。而宋承林抱着必死的决心,待火折子红光渐渐闪现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一旁的火油桶里......
    叮咚一声,火折子没入油里......
    火油上立刻现出一层淡淡的蓝色火焰,几簇火焰杯溅到油桶外,落到早已浸过火油的硝石上......
    一触即发,火焰厚厚地燃起来,与此同时,宋承林被宋承云一刀封喉倒地。
    在晶莹而炙热的火焰将他们覆住前,宋承云伸手,紧紧拥住奔向他的怀夕......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怀夕凭本能地奔向宋承云......
    她只知道,是生是死,她都要与哥哥在一起。
    她并没有一丝恐惧,被炙热包裹住之时,她甚至分不清是火焰的温度,还是来自哥哥怀抱的温度。
    当大火覆上身时,怀夕以为定会有炙人的痛苦,但意外地,身上没有任何痛感......
    但她不知道,此时她的识海,她的心脏,正慢慢四分五裂,揉作一团,被融于火焰里,而后一寸寸血肉开始重铸……
    当一缕不属于她却极其强大的神魂抽离出她的身子时,痛感如洪水般忽然铺天盖地而来……
    痛......
    如万把冰刃钻入心口,所到之处皮肉绽开又重铸,怀夕痛得喘不上气......
    千万年来的的回忆趁着脏腑四分五裂的缝隙一丝一缕地钻入身体,痛晕过去之前,脑海里划过一段以身献祭皿灵阵时的场景......
    血色火光印在瞳眸
    ,与她从前赴死前几乎一致。
    便连钻进耳边的呼唤,也一如既往的熟悉。
    若没猜错,那声音,来自她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师尊......
    原来,怀夕也好,花石也罢,皆是浮生一梦。
    她是九重天上的白虎星君,白芷。
    第78章 第78章好在死得其所
    九重天万壑碧海,云雾层叠缭绕,天地精纯灵气涓涓流淌于此。
    五彩仙鹤翩跹飞舞在雄峙的殿宇间,碧蓝色与金光翻卷出美妙的光彩,祥和而威严。
    天门往北,巍然耸立的天柱峰隐于云层之上。
    夺人眼目的,是悬立在峰顶的一把剑。
    那剑身被暗蓝丝线缚满,即使周遭金光和灵气流淌,整把剑依然暗沉无光,丝毫看不出它曾经的风采。
    九霄之巅,琉璃仙宫群落的西北角,一处有别于九重天满目金光白云,各式仙草奇花缤纷绽放的玲珑水榭,时隔万年,终于迎回它的主人。
    在满室熏染流转的药香中,躺在床上的女子手指颤了颤,紧接着,她清灵的眉眼深深皱紧,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仿佛有千万个碎片在识海里游走拼凑——皿灵阵前喷涌的魔气,遍地的哭喊和哀嚎,无数倒下的仙兵魔将,所有的场面止于一声熟悉的“白芷”......
    那道清泠的声音穿透梦魇,将她带离那个血腥残忍的地方,女子猛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灵透亮到惊人的眼眸,像是映着晨曦的山泉,流转间藏着世间最澄澈的灵韵。
    因女子面色苍白,她微微睁大眼眸时,瞳孔边缘那圈极浅的琉璃蓝色显得更为清晰。
    冷汗浸湿了云朵般轻柔的中衣,几缕散发黏在煞白的嘴边,白芷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熟悉的场景。
    她不是已经祭阵了吗?
    虽然她常年在三界各处玩荡,留在九重天的时间并不算多,但若是她没看错,这里是她在九重天的居所,临云水榭。
    记忆随着剧痛翻涌回笼......
    ——魔界起乱,仙界应付不及,恰逢她从北荒回来,闲着无聊,随着战神桑尤前往魔界镇乱......
    虽说魔界的新任魔主后卿是罕见的天生魔骨,但到底年岁稚嫩。
    白芷虽然修为上不太上心,但毕竟父神母神还在时她已是威赫一方的星君,镇压个魔乱自然不在话下。
    更何况,还有桑尤。
    一切理所当然的顺利,大战开始时,她甚至悠闲地想在魔界的皿灵台上刻上本君到此一游......
    总之,只用了不到两日,魔乱便被镇压。
    可谁也没料到,魔乱只是个幌子。
    形势在一夜间翻天覆地变化,战神桑尤不知缘由在一夜间堕了魔,而魔主后卿借助桑尤堕魔时那股外泄的神力,重启魔界皿灵台。
    皿灵台,用如起名,能皿万物生灵。
    包括神。
    众神诞生之初,天道赋予众神凌驾于众生的创世能力,而为避免有些神明滥用灵力,创神之时,皿灵台随之诞生。
    而自创世起,皿灵台只由父神和母神开启过一次,第一代掌管魔界的创世神便陨落于此。
    自此,皿灵台再无开启过。
    白芷不知道魔界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能引得桑尤堕魔。
    但他们的动机倒是不难猜测,无非是想借皿灵台开启,引起三界动乱,让魔界能问鼎三界。
    因些际遇,白芷曾经在魔界小住了一段时日。关于魔主后卿,她有过几分交集,但因立场不同,交情也不深。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手段掀起三界动乱......
    桑尤堕魔很是突然,皿灵台忽然开启,除了仙兵仙将,当时留在魔界的,只有她和玄武两位上古星君。
    她与玄武从前是母神的护卫神兽,曾亲眼看过皿灵台开启的盛状,即便有父神和母神的神力庇护,周遭几十里的生灵几乎无一不能幸免。
    好在桑尤外泄神力终究有限,皿灵台只开了个小小的缝隙,但缝隙虽小,威力却是不容小觑。
    即便灵力如他们这样深厚的人,在皿灵台开启时都经不住吐了几口血。
    当初父神和母神决定开启皿灵台时,她还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兽。好在她向来记性好,周遭哀嚎四起之时,她记起当时靠在母神手上假寐时听到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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