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邪了吧。他近来不是经常走神,时不时摇头失笑,又有事没事凝眉叹气,要不要去灵隐寺找个几位大师来帮忙看看。”
    不管众人的非议如何,宋宴仍旧没有停止在栖华山的行动。
    解裁春月份大了,身体笨重。漫才客近来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出门的日子愈发频繁,早出晚归,偶尔成天不着家,宋宴打听了一番,宗门那边也没有给他分派任务。
    掐指一算,这段人人看热闹,又人人不看好的姻缘,早已走过七年。
    是到了七年之痒的时辰。
    人心易变,果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谁也不例外。
    宋宴恶意猜测着,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欣喜。
    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往后,各自逃逸的鸳鸯是否会另外找一只,凑个成双成对,浪迹天涯。
    如今的他,丝毫不怀疑解裁春没了师祖也能过得很好。只是焦急何日能够东窗事发,夫妻连心。比身处其中的二人还揪心,好似早就掺杂进去,从中参与。
    意图矫正的过失,超过限度,矫枉过正。徒劳无功的帮扶,与他的存在相当,隔靴搔痒。
    宋宴视着解裁春对青鸾火凤说话,和风细雨。迎接师祖的表现,殷切又热情。
    观看着,尚且为之动容。真能涉身其中,又当如何自处?
    假如他是青鸾火凤,夫人也会轻言细语地跟他交谈,无论他犯下何等过失,都轻轻接过?
    假如他是师祖,夫人也会人前人后维护他,为他喜,为他愁,激愤之处,发自内心地掉眼泪?
    人比人,气死人。命比命,气出病。每样事物之间是不能相比较的,也经不起比较。
    一经比较,容易心生幽怨。
    宋宴避开解裁春,斩杀距离她还有十几里的遁地螳螂妖,擦拭算盘珠子依附的血迹,想,他可比贪吃好玩的青鸾火凤有用多了。
    发觉解裁春每日行走,脚肿了,轻车熟路地弄人昏睡,夜夜给夫人捏脚,观摩着她的睡颜。
    想,师祖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还能做得比人家更好。
    至少他不会抛下夫人,经年累月不着家。
    师祖是变心了吧,他一定、一定要变心了才可以。不然,二男争一女的情况可不太好看。他可没有闲暇等着师祖退位让贤。
    越过分寸的宋宴,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就连漫才客归来了,也没有退让。
    元气大伤的漫才客,瞥了眼竹林深处。
    宋宴后背一凉,生出被人窥探的恐怖感。他手掌贴着亭亭玉立的湘妃竹,愣是一步不退,执拗地杵着,也不清楚在坚持什么。
    也许只是羡慕罢。
    羡慕师祖一个叫人诟病的蛊人,上不了台面的破落户,从无到有,从冷情到温馨。
    而那个对象,原本可以是他。
    在杀与不杀间,解裁春“哎呀”一声,漫才客与宋宴齐齐惊觉。被打断思绪的漫才客,抬步查看,下意识行动,又忽地醒悟过来的宗主,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在暗自随同,默默跟随的路上,他五内交感。
    既期盼她能发觉,又害怕被她发觉。跃跃欲试,心怀忐忑。想要进一步向前,还怕会被打回原点。
    唯恐连无名无份,跟随其后的资格都被剥夺。
    日思夜想,百感交集。忽有一日,泡在水里的宋宴宗主猛地坐起身,“我要跟夫人求亲。”
    假使能拥有她的话,是不是也能拥有他们共享的幸福?师祖和夫人二人相处的美好时光,能不能插足他一人,给暗自艳羡的看客,分一杯羹?
    闲来垂钓的两位副宗主,齐齐掉了手里捧着的烤鸡。还是刚烤好的。
    “你是不是疯了?”邀星张目结舌。
    “我很清醒。”
    “清醒的疯掉吗?”她的钱呐!
    她和妹妹对赌下注,赌宋宴何时能直面心意,坦诚相待。很明显,是她赌输了。
    拾月一撇手,邀星把钱袋子扔她手里。
    拾月本人缓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你居然觊觎人妻?”
    “我求得了她,她不就是我的妻?见者有份。”
    “神特么的见者有份。”
    宋宴宗主从水中站起,说干就干。狡猾的狐狸效仿雪兔,一门心思寻找聘礼。
    九重霄,几度被拆解、缝合的方外之人孟寻,挣扎着出卖背负着同行之人姓名。
    她报了一个名字,解裁春。并指出她在何时、何地,看到了对方的行踪。目标直指问道宗。
    天底下没有人会比易陵君更了解方外之人的幸存率,当时找到孟寻可破费了她一番精力。
    关于濒死之人受不了折磨,攀咬的事宜,她屡见不鲜,但,还是有验证的价值。
    没法引气入体的民女,和日新月盛的问道宗师祖漫才客的婚事,广为传之。时人扼腕叹息,红颜祸水,引得大好的能人才干,
    自毁前程。
    易陵君食指指节抵着下巴,心下思量完毕。
    她有急于验证之事,也有一石二鸟的计策。关于孟寻所言,与她的预算出入,也值得推演一番。
    想来千万年过后,人性的劣根性仍旧未变。纵然披着方外之人的称谓,真着急上火了,仍是狗咬狗,一嘴毛。
    她用好不容易安插进问道宗的探子,给解裁春去了一封信。
    不管事成不成,这枚探子会不会被案发,今后都不能再被启用。
    而她请君入瓮的人,有牺牲和被牺牲的价值。
    接到信的解裁春,坐在只有一人的屋子里,枯坐到天明。
    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是不得不去的陷阱,是完成她有史以来夙愿的通天大道,也是她偿还恩人恩情最为有效的路径。
    她应约了。
    第122章 灵犀“你隔三差五地往我家门口倒……
    “你隔三差五地往我家门口倒,是诓我呢,还是诈我呢?祸水东引也不带你这样的,就不能换头羊薅吗?”再毛质旺盛的绵羊,都快被薅秃了。
    呼其峰峰主辜嘉怡双手抱臂,俯看着赖坐在门口,有气进没气出的青年。
    可不正是大名鼎鼎,有负盛名的漫才客。
    卧坐在地的人,右肩到腰腹被刀刃划了道大口。背上插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扎成了千疮百孔的刺猬。想来这十业至强的声名,也不是那么容易担负的。
    问道宗用他来沽名钓誉,吸引来的,自然不会单是诚心交友的儒雅之士。
    尽己所能,庇佑孱弱的救世之道,早随着诸神离析涣奔后被摈弃。今人信奉尔虞我诈,自私自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时人厌恶弱小,崇尚强大。追捧强者,欺凌羸弱。
    当某个观念靡然成风,大行其道。击败原先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客之情,岿然仙道,其影响深刻久远,一跃成为大众焦点。
    而后泥沙俱下,蔚然的风气就难再起复。留下来的只有争强好胜之徒,乐起战事之辈。
    漫才客所处的宗门骑墙,一边有心遮掩他的形貌,一边又要拿他的壮举称道,反而起了反作用。
    焉知这反作用不正中门派下怀。
    愈是遮掩,愈引发好奇。
    不论坦坦荡荡,开门见客。或藏头露尾,自保为上。当他一举歼灭无间,走到人前,就意味着腥风血雨,永不止歇。
    意图在十业大界威名远扬者,欲杀漫才客祭旗,拆了他的骨头做登天梯。要报仇雪恨的,接连冲锋陷阵。替羡瑶台效犬马之劳众,绞尽脑汁搜罗他的线索,围堵绞杀。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漫才客伤得不冤。
    双拳难敌四手,遑论要以一己之力,应对层出不穷的杀手。能撑到此时,已是不易。神魂受损,血线清空大半,都属轻的了。
    这些,想必他也捂死了,不叫他家中那位知晓。
    漫才客面无表情地呕着血,吐出破碎的肝脏,机械性地复述,“辜峰主大善人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话她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呢?好像之前有谁跟她说过。
    哦,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有能耐混进丹霞峡,还有能耐攀附上问道宗师祖的女子。
    真不愧是两口子。夫唱妇随,神会心契。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而是以我跟你交手过的经历,你并非轻信他人,轻易把性命交托的家伙。”
    与其说漫才客信任她的名声,不如说漫才客深信妻子的判断。
    何等愚昧、痴狂。
    有点无意中掺和了夫妻俩秀恩爱的过程,被看扁了的观感。辜嘉怡微笑。
    不过,比起初见时,少年老气横秋,心如草灰的情状,还是现下这副模样更适合他,起码多了几分活人气。
    辜嘉怡瞅着门外虎视眈眈,只恨不能把漫才客斩杀当场的一干追兵,再看看损耗灵力,自剖神魂,凝聚契法的漫才客,华光四溢的臂钏一甩,如牛负重的法阵直拉着追兵往下坠。
    她一手提着半死不活的青年后衣领,提到自家宅院喂了丹药,提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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