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笔帽放进笔袋,从左往右拉上拉链,将座位上的铅笔屑、橡皮渣清理干净。
    ——她习惯用铅笔打草稿。
    这个过程在江映时眼中像电影的慢镜头,变得很长很长。
    慢吞吞。
    果然还是慢吞吞。
    江映时在心中暗嗤一声。
    眼睛还是接着看下去。
    但不久,另一个女生出现在了她旁边,两人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是周凌萱。
    江映时靠在栏杆上皱了皱眉。
    林煦希出来时发现江映时果然等在外面,但他瞥了瞥她,给了她一个眼神就转身离去。
    林煦希读懂了两层意思。
    他等在这里,是为了贯彻之前的口头承诺,告诉她“我人来过了,没有失约。”
    另一方面,他瞥了瞥她旁边的人,在说:
    “你旁边有人,我不想凑热闹,不陪你走了。”
    林煦希歪歪头,这些她都看懂了,但为什么江映时等她、和她一起回班,非要两个人单独?
    *
    上午的考试只考了语文和英语,数学则放在下午,后面没有其他考试,考完试就可以回家。
    作为市统一联考,时间安排上一致,考试时间相较于上课宽松了很多。对于不畏惧考试的学生来说,其实相当于放了几天假。
    林煦希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凌萱,你有没有带止痛药?”
    午休时,林煦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去过厕所之后发现果然如她所料。
    现在这个时候,教室里的窗帘已经拉上,同学们也已经趴在桌上休息。
    幸好,林煦希注意到前排的周凌萱翻看着复习资料,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嗯?什么止痛药?”周凌萱不明所以,合上复习资料转身。
    由于考试的缘故,教室里桌子被拉开,她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讲话,声音放得很低。
    林煦希手不自觉摸了摸小腹,表情可怜兮兮:“痛经。”
    她知道时间会在这几天,事先有过准备,却没想到提前了几天,正好在考试当天。
    还是数学考试当天。
    本来是无所谓的。每个月的这些天,林煦希都会早早备好卫生巾、红糖姜茶、布洛芬,东西这么齐全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至于出现什么纰漏。
    但她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之后,翻遍书包,卫生巾、红糖姜茶都在,唯独没找到自己上个月用剩下的那板药。
    事情开始变得不幸了。
    “我每次都会在疼之前吃,这样还没等疼痛的症状出现,就先被药打败了。”
    反正一个月只有第一天疼,吃完就舒服多了,林煦希不会勉强自己忍痛。
    周凌萱终于弄明白了林煦希的诉求,作为女生,她知道痛经有多难受,不由面露担忧:“我没有欸,你疼得厉害吗?”
    林煦希摇摇头:“还没开始,但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还没开始疼,可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呢?万一正好在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林煦希捂着肚子,看看前方的时钟,计算痛经出现的时间。
    “没有欸,现在怎么办,班上同学好像都睡了。”周凌萱着急起来,“不然我们喊醒习语冰,问问她?”
    林煦希看了看教室。
    大约是考试消耗了太多精力,班里的环境不是一般的安静。蒙着头睡觉的人看不清,但但凡露出脸的,眼睛都紧紧闭着,面部表情十分安详。
    应该睡得很香。
    “算了。”最后,林煦希摇摇头,“还是不要打扰别人睡觉了。”
    “反正现在不疼,等一段时间看看吧。”
    说完,林煦希身子低下来,趴着准备闭上眼睛。
    “怎么回事?”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林煦希浅浅合上的眼皮掀开了。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睁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瞳,一眨不眨看着她。
    两人一人歪着头向左,一人向右,隔着一小段过道的距离对视。
    一直在对视。
    周凌萱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去了,并且,没有接着看复习资料,头埋进臂弯,像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明明班上同学一个不落,坐得满满当当,林煦希却感觉——
    在这一刻,整个班级,只剩下她和江映时。
    像是万籁俱寂。
    “啊,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吗?”她不知
    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林煦希恍惚中想到,江映时睡眠确实很浅,有一点动静都会醒,之前似乎也发生过这种情形。
    江映时摇摇头,声音很轻:“我刚好像听到你说疼,是哪里疼吗?”
    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太温柔了。
    他的表情,声音,眼睛中细碎的光,所有的一切都太温柔太美好了。
    林煦希想借用习语冰的相机,将这一瞬间定格。
    即使她相比真人更难分辨相片。
    “我……我现在不疼。”她也放轻了声音。
    江映时不自觉蹙了蹙眉。
    现在不疼,那就是以后会疼喽?
    什么病能间歇性发作,一会疼一会不疼?
    她上午好好的,怎么一个中午过去就生了病?
    他还不知道!
    “你要不要上医院?”
    江映时想着想着觉得这事挺严重,支起身子,动作很快地扯住林煦希的手腕,“请假吧,考试不如身体重要。”
    他没见过能让病人自己推测该不该疼的病。
    “请假?”
    林煦希手腕被拽住了,身子还坐在座位上,有些茫然,“我为什么要请假?”
    “你都知道自己之后会疼,还不想请假?”江映时挑着眉梢,站在林煦希旁边,到底没有直接把她从位子上拽起来。
    “可是我没这么严重……而且下午那场是数学欸!”林煦希抬着头眨巴眼睛。
    “……”
    她在撒什么娇!
    江映时又开始生气了。
    数学考试就数学考试呗,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了病,这就算了,居然讳疾忌医,连去医院都不愿意。
    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的病人!
    “你不会是那种害怕去医院的小孩吧?”江映时耐着性子,“怕打针还是怕吃药?要我陪着你去吗?”
    为什么他要主动提出陪这种生病都不愿意去医院的人去医院啊?
    “不是呀,我不怕医院。”林煦希越来越茫然,“单纯是觉得没必要。”
    痛经,是挺疼的,应该也有人因为这个去医院,但她好像还没到这种程度。
    没到吗?还是说她真的要去医院?
    林煦希看了看江映时越发不爽的神情,有些怀疑几分钟前的温柔是假象。
    也没错,现在的同桌让她熟悉多了。
    “没必要?那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啊。”江映时忍了又忍,“你先说说什么病。”
    他倒要听听,什么无足轻重的小病能让人有时效地疼,还打死都不愿意去治病。
    江映时死死盯着面前人微昂起的脑袋,看着她好像直到此刻突如其来感到了几分害羞。
    吞吞吐吐,一字一顿地说:“我,痛经。”
    “……”
    江映时呆了呆。
    哦,原来是这个。
    怪不得她一会疼一会不疼,怪不得她觉得自己不用去医院,怪不得……
    ……
    江映时的脸一点点红了。
    随着时间过去,一点一点染上红霞。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那个生病的人。
    大脑中一片空白,思绪被揉乱,手上的触感越发清晰。
    江映时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拽着林煦希的手腕。
    从刚刚就没松开。
    *
    林煦希没有月经羞耻,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尴尬的事。
    她可以随随便便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完全不会感到不对。
    但对上的那个人是江映时,这让她后知后觉有些羞涩。
    不是尴尬,就是有些害羞而已。
    林煦希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但所幸的是,她看了看面前的男生,发现他和自己出现了同样的情绪。
    江映时眼睛完全不敢看她,即使站得挺直,手脚也像是不知道该往哪个位置放。
    他蓦地松开手。
    林煦希将双手放进桌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另一只手覆上手腕处。
    还有些温度。
    江映时支支吾吾地,声音很小很小,询问了她需要的东西。
    林煦希也很小声回答。
    然后他说,不需要等其他人醒来,学校医务室里就可以买到。
    不等林煦希做出反应,他已经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林煦希看了看前面摇晃着的门。
    影影绰绰,光斜斜照进来。
    江映时走得太急,忘了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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