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微微一怔,回道:“福晋辛苦了,先喝些热水,润润喉再睡吧。”
    扶摇瘫软在床上点点头,然而刚一松懈就再也抬不起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人把自己扶起,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胸口,断断续续有说话声传来,但扶摇听不清。
    靠着的那人握着她的手臂,把她的腕子从帐子里递出去,然后手腕上搭下来一个轻柔的物件,似乎有人在隔着丝帕替她把脉……
    再醒来,仿佛只是眨了眨眼。
    扶摇平躺在帐内,呆呆望着帐顶,仿佛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一瞬间,她错以为自己回到现代。但帐顶的牡丹告诉了她答案。
    屋里气味清爽,已闻不见血腥之气,那个陪伴她数个时辰的稳婆也不见了,四下静谧,却有一束光从帘缝外漏出。
    扶摇伸手扒开帘缝,发现已经是个大白日。
    床边守着两个丫头,扶摇一扒开帐子,丫头们就发现她醒了。春溪春兰轻声欢呼,面露喜色。
    床边小几上早备好了温水,以防福晋醒来口渴,春溪春兰一个扶她靠坐起来,一个捧杯子给她喂水。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扶摇喝了口水,问道。
    “怕人多吵到福晋,所以里屋只留我们两个,红蕊红燕都在外间,小阿哥和四阿哥也在,今个四阿哥告了假,哪儿也没去,就守着福晋呢,奴婢这就去请四阿哥。”
    春兰说罢要去,扶摇拦住她,“哎,等等。”
    “你们两个先扶我起来,我躺了多久?”
    春兰春溪扶扶摇起身,替她披上大氅,套上鞋袜,“福晋躺了两日。”
    从开始生产的那一刻算起,整整两日没有下地。
    其实还可以再躺躺,但扶摇听说四阿哥竟然告假,印象里这是四阿哥第一次因为她没去上值?
    “四阿哥和小阿哥在一块么?”
    春溪点头,笑道:“刚才小阿哥在那边哭闹不止,四阿哥就过去了。”说着侧耳听了两息,“这会应该是哄好了,没听见哭声。”
    “扶我去看看。”扶摇有些迫不及待。
    “福晋稍歇一会,奴婢过去请也是一样。”
    “不不,不一样。”扶摇道,她要抓四阿哥一个措手不及,看看带娃的四阿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象中应是十分生疏,或者略显无措,毕竟四爷和扶摇都是头一回做人父母,尤其那个孩子还那么小,然而当扶摇悄悄掀开耳房帘子,却看见一个十分可靠的背影。
    扶摇看着这背影,忽然间这背影与生产时离开的那个背影重合。
    一点也看不出生疏无措,他稳稳地立在那里,垂首注视怀中,怀里那小家伙也不知是被他的气势给威慑了,还是当真被他哄好了,听不出哭声,反倒传来轻轻的稚嫩哼笑。
    而四阿哥,依然仪态端方,脊背挺拔。
    扶摇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四阿哥就敏锐地转身。看见她立在帘外,扬着嘴角,四阿哥反而皱起眉头,扶摇还没想好说什么呢,她等着四阿哥先开口,但四阿哥的行动代替了语言。
    他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嬷嬷,大步流星走向扶摇,稍一俯身就把她横抱起来,往另一头的寝屋走。
    扶摇双脚腾空,望见弘晖离自己越来越远,“哎等等,先让我看看孩子!”
    陡然间,孩子大哭!
    胤禛顿了顿脚,转身吩咐:“带孩子过来。”继续抱着她回去。
    扶摇心道:……不至于。
    但她不敢说,生产时叫胤禛出去的那一幕总在她眼前浮现,总觉得以这个人的性子,一定特别生气!她还是别让他更生气,免得到时候他加倍讨还。
    靠回床上,胤禛在扶摇后背给她垫了两个大迎枕,奶嬷嬷抱着孩子到床前,扶摇伸出双手,忐忑又生疏地将弘晖抱到怀里。四阿哥掀袍坐到床边,不知不觉间一条手臂捞住扶摇
    肩膀,把她和孩子都笼到身前。
    下人们也悄悄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三人。
    还是挺神奇的,自己竟然和这人有了一个孩子。
    扶摇看着弘晖,忽地,眼泪滚落下来,“四爷……”
    四阿哥看她落泪,松弛的眉心轻轻凝起,“哪儿不舒服?”
    扶摇分外悲伤:“四爷,我们的孩子……他怎么这么丑啊……”
    怎么皱巴巴的,怎么皮子这么松?!!人小小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小人,但怎么眼睛也小小!
    扶摇私心里希望弘晖长得像他爹,因为四爷长得好看,盘靓条顺的,但,怎么弘晖瞧着不仅不像四阿哥,甚至不像他们任何一个?
    扶摇自忖她和四爷都长得不赖,怎么这孩子一出生就长歪了呢。
    扶摇太悲伤了。
    四阿哥的笑声飘过她头顶。
    “还好晖儿听不懂你说什么,否则这孩子得哭个三天三夜。”
    “不丑,等他长开。”
    扶摇眼泪汪汪,抬头,“真的么?你不觉他长相……不好?”
    “真的。”四阿哥笑抹去她的眼泪,“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你从前没见过?”
    扶摇摇头,“我没见过。”
    四阿哥点点头,“那便是你这做额娘的不是了。”
    沉默了一会,扶摇抿唇,湿漉漉的眼睛再次抬起,望他,“四爷,对一个刚给你生下孩子的女人,你这样说话合适么?”
    轮到四爷沉默,一道目光紧紧揪住他不放。
    沉默了一会,他道:“……我的不是。”
    又片刻,他皱眉,“你别又哭又笑……”
    小叙了一会儿话,含着眼泪笑了半晌,扶摇又觉乏了,她醒时便已至未时,还没吃饭,四阿哥让她吃了饭再睡,奶嬷嬷便将孩子抱下去,夫妻俩一块吃饭。
    膳食都是依扶摇的口味早就定好,四阿哥叫人在床边搭了张高几,把扶摇的那份饭摆到几上,由丫鬟给扶摇喂饭。扶摇靠在床头吃,他自己到屋中大桌上吃,其实吃的都是一样的菜。
    扶摇被春兰喂了几口就不要人喂,她自己端碗吃。
    没一会,四阿哥吃好走过来,拿起她的碗。
    “四爷?”
    四爷总是行动多于说话,他在床边坐下,直接舀了一匙粥送到扶摇嘴边。
    “……”不得不承认,四爷近来做了太多从前不会做的事,权当扶摇恃宠而骄吧,她低头,看见那银匙里只有米粥,没一个菜佐着,扶摇皱眉,“我要吃那个。”下巴往鲫鱼汤点了点。
    四爷便放银匙,夹起一块鱼肉。
    吃罢鱼肉,扶摇道:“我要喝汤。”
    四爷便又喂她鱼汤。
    如此慢慢吃了小半个时辰,扶摇要这要那,四阿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不耐。
    四阿哥放碗的功夫,扶摇的眼睛一直盯他。
    四阿哥碰了碰她眼皮,笑,“你究竟想在我脸上找什么?”
    四爷真成活菩萨了?有求必应?扶摇道:“四爷,我这会儿吃饱了又不困了……”
    四爷仿佛瞬间就洞察到她的小心思,但他依然含笑问:“你想怎么。”
    “妾身想去外面走走。”
    四阿哥默了默,“今晨才下雪,外面冷。”
    “啊,下雪了!”扶摇双眼乍然晶亮。
    这可是今岁第一场雪!屋里烧着地龙很暖和,窗户也大多掩着,所以扶摇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要出去看看!”
    “数九寒天,你身子还这么虚弱……”眼看扶摇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郁,顿了顿,他叹气,“好吧,我带你出去,在廊下站会就回来。”
    四阿哥抱扶摇从床上起来,给她披上貂鼠大氅,连衣的大帽子盖住她脑袋。
    系襟带的时候,扶摇垫垫脚,一个前倾搂住四阿哥的脖子。
    “四爷,”她轻轻唤他,“你怎么,怎么真成男菩萨了呀……”
    “菩萨?”四阿哥笑,“我可不是菩萨。”
    “爷还记着,福晋生产时叫我出去……”四阿哥俯身到她耳边,“等你身子养好些,再与你算账……”
    “……!!!”
    第94章 第94章这夜,胤禛再次……
    这夜,胤禛再次入梦。
    依然是熟悉的场景,雷雨滂滂,狂风不歇,前方不远立着一座衣冠冢。
    胤禛侧眼望见妻子,她同样如前次梦中那般纤瘦单薄,神情悲痛。
    胤禛皱眉,不解为何再次回到这里。
    但这次,他并不急着苏醒,他望了望四周,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很快,他的目光定格在墓园外的柏树林,搁着潇潇雨帘,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林中,怔怔地望着这边,那人未打伞,任由密集的雨点穿透树林打落肩头。察觉到胤禛目光,那人微微底下头去。
    胤禛眉拧得更深。
    即便那人身形与印象中稍有不同,但那人的眉眼和神态胤禛再熟悉不过。
    胤禛把伞交给苏培盛,让苏培盛接着为扶摇撑伞,他自己走进雨里,向柏树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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