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目光灼灼。
    “四爷以为如何?”
    第147章 第147章胤禛暗忖,自……
    胤禛暗忖,自己约莫是因舟车劳顿,导致神志不清。
    若他还是上一世的他,他必然笑话扶摇异想天开,叫她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府中家务尚且料理不清,她哪有能耐办善堂?
    可眼下……
    扶摇眼底那点眸光流金灿烂,似星火浮动,她不似前世令人见之生怜的枯木,这一世反而越活越有劲,让他
    还瞧出点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来。
    胤禛想,或许是儿子还在的缘故。
    胤禛笑了一声,朝她勾勾手,“福晋与我近三月未见,看来三个月尽想这个了。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扶摇走近一步,两人本就离得不远呢,这一步脚尖抵着脚尖。
    扶摇认真道:“四爷有大事要办,我当然也是为了与四爷分忧。四爷的心思在天下万众,难以分出一点点给身边人,我却与四爷不同,我那点心思分不到天下去,只能想着眼前了。”
    四爷点了下她额头,“口齿伶俐,这话却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难道我的身边人、眼前人不在天下众生里么?连身边朝夕相处的都瞧不见,只望着天下又有何用?”
    扶摇怔住。
    四爷却是笑意盈盈。
    那日城楼之上,他望向脚下形形色色的人,想前世他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为这些人谋求生路,他无愧家国百姓,一步步实现治世理想,按理说当没有遗憾。
    可是,他重生了。
    如果没有遗憾,为什么重来一次?
    他忆起很早时做的那个梦,身边人来来去去,最后留下的依然还是在潜邸时期就陪伴他的几个。这些人里没有扶摇,然而他却鬼使神差唤他的皇后。
    扶摇说的没错,前世他眼里只有天下,看不见身边人。
    重来一次,他还只看着天下么?
    这天下,自然还要。
    至于身边人……好在入他眼的就这一个,否则还真顾不上。
    胤禛轻叹一声,渐渐敛去笑意,“阿摇,大抵我前世欠你。”
    扶摇懵懵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感觉四爷在说笑,“四爷,你笑话我么?”
    “你的意思是,因你前世欠我,所以这一世被我纠缠,被我烦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能是什么好话???
    扶摇脸色唰得沉下来,但四爷好像真知道怎么哄好她。
    面对扶摇不虞的神色,他不疾不徐,眉梢一挑道:“原要笑话你的,但转而一想,你的提议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哎?”扶摇眼睛睁大,灰暗的眸光再次被点亮。
    “你想做吗?”
    “我想!”
    “那便竭尽全力,我会助你。”
    “……”
    “……怎么?”
    胤禛看见扶摇的目光忽然涣散开来,他眼睁睁注视扶摇眼眶变红、眼底聚起泪雾。
    在泪珠滚落的前一刻,他抬手抚在扶摇的眼角,将泪珠抹了去。
    “欢喜成这个样子?”他有些好笑。
    扶摇握住抚在脸上的手,心中又酸又涩。
    说不上来为什么想哭。此时此刻好像终于有了一点有人可依的实感。好像自己不再是浮萍,终于有人托住自己。
    康熙四十四年春。
    年羹尧奉命主持四川乡试,即将前往四川,四阿哥与他在城门口偶遇。
    贝勒府的马车停在一边,厚毡帘打起,年羹尧朝车里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妹儿,弟弟,过来见过四贝勒爷。”
    年羹尧招呼了一声,便有几名少男少女前来车前拜见,胤禛一眼便瞧见里头容色最出挑的一个。
    前世的皇贵妃,因年羹尧之功步步高升,也因年羹尧之过牵连获罪。
    胤禛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昨夜梦中女子的叫嚣。她是被纵得无法无天了,身在囹圄,还能那般不顾体统,眼看为兄长求情不得,便哭叫着痛诉他的无情,誓与他决裂。
    这样一个明艳夺目的美人,血溅宫闱,眼看就要香消玉殒,可他还是要定年羹尧的罪。
    眼下年羹尧初露锋芒,但依然只是个七品检讨小官,年羹尧的去留朝中无人在意,便也无人前来相送,但只有胤禛知道,待此人归来,将如潜龙腾渊,一路升迁至正六品侍读、乃至从四品侍讲学士。届时,多少人想攀亲带故,只怕也高攀不上了。
    胤禛的目光淡漠地从少女脸上一扫而过,无波无澜,没再多看一眼。
    送别年羹尧,车驾未及调转,胤禛竟又与另一人在长街不期而遇。
    张廷玉在街头驻足凝望,望的正是他。
    “四爷这是,刚送年检讨出城?”
    “只是偶遇。”
    “偶遇?”张廷玉望向城门,“那还真是巧啊。”
    自然不是偶遇,世间哪有这么巧的偶遇?胤禛知道瞒不过张廷玉,毕竟当年就是他让张廷玉为自己牵线搭桥,说早便听闻那人才具不凡,想结识一番。但胤禛也不打算明说,他和张廷玉之间,与他和朝中其他同僚无异,许多事情若非得点破道明就没意思。
    “衡臣,你打算去哪儿?”
    张廷玉抬手示意提着的食盒,“去探望陈婆。”
    绕过鼓楼西大街,再行半里路,便是慈恩善堂。胤禛邀张廷玉同往,马车停在巷口,二人行至紧闭的院门前。
    尚未叩门,便听得里头嬉闹声阵阵。
    去年,扶摇在四阿哥的襄助下,拿出自己的私蓄,又添上四阿哥的部分俸禄,办了这家善堂。善堂甫一落成,她便将百家院众人尽数接来安顿,还聘了专人照料,有掌勺的厨娘,也有看门护院的仆役。
    这些聘来的厨娘、仆役或因灾荒流徙,或因家变漂泊,流落至此,也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到了慈恩善堂,他们还能力所能及做些体力活计,既能寻个安身处,又得以温饱。
    如今,慈恩善堂已开办得有模有样。善堂里添了不少生面孔,胤禛事繁,并不常来,倒是张廷玉偶来探问,关切账目。
    善堂众人一见张廷玉便有说有笑,好不热络,四阿哥抱臂静立一旁,平白生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许多人不识其面不敢贸然上前,两相映照,倒显得他这边格外冷清。
    陈婆瞧见,杵着小山为他做的拐杖挪到近前,笑问道:“贵人哪,怎么不见福晋同来?”
    提到福晋,胤禛心下微沉,他不是很想提,因为昨夜他才与福晋发生口角。
    他甚少与人争辩,尤其是与扶摇,因他发现与妇人尤其是扶摇这样的妇人争辩总是徒劳。她似乎笃定他不能拿她如何,尤其当她洞悉了他不喜争执的脾性后,那争辩的劲头便愈发高涨了。
    起因是扶摇进宫赴宴,席间三福晋与她提及小辈婚事,言语间似有撮合董鄂氏与乌拉那拉氏结亲之意。
    胤禛听着便蹙紧了眉,直言此议断不可行,扶摇立时便不乐意了。
    乌拉那拉氏与董鄂氏,绝不能结亲。
    彼时扶摇一头雾水地问他:“为何?你总得与我说明白呀。断然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么?这是谁的规矩?”
    胤禛只道:“这是我的规矩。”
    甚至,他不愿扶摇再与连心多有来往。
    扶摇听见这话,脸色立刻拉下来,不与他说话,看也不看他就转过了身。
    那碗特地端来给他的鲍鱼粥也被毫不留情地拿走。
    忆及此,胤禛琢磨,这些年他是否太过放任扶摇?
    他已梦见前世所有的事。
    梦见三哥、八哥、太子、甚至十四弟最后与他那场惨烈的角逐。
    醒来后,他反复思量该如何着手处置这些人,从哪个兄弟、哪个环节开始,才能避免重蹈覆辙,阻止某些悲剧的发生。
    他更清晰地忆起太子初次被废时,十三弟是如何被牵连,罪名竟然是与太子的侧福晋勾连在一起,而三哥,恰恰是撞破这桩“奸情”的证人。
    分明,那日十三弟是为查探太子与后妃私会之事,十三弟欲为太子的倒台添一把火,岂料反中三哥的圈套,没撞破太子私情,反而在预定的地点遇到太子的侧福晋。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虽因镇魇十八弟、深夜窥探御帐这等大逆之举被废,可短短一年后便被皇阿玛复立。而十三弟却被圈禁两年,两年后胤禛再见他,发现十三弟落下了腿疾。
    还有十四弟。
    他的胞弟,与八弟联手,在他千辛万苦为十三弟求来续筋接骨的灵药时,出手毁了灵药。
    原来前世,百家院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们兄弟阋墙的牺牲品。
    康熙四十八年,太子复立之后,南方扬州爆发时疫。他与张廷玉奉旨南下治理时疫,赈济灾民。
    因张廷玉染疾,行程耽搁了半月,就是这半个月,百家院遭暴民冲击焚毁,彼时监国的太子,唯恐遭弹劾、引火烧身,生生将此事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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