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一向懂得寄人篱下就该夹紧尾巴做人——在祁家如此,在危机四伏的贫民窟亦是如此。
    因为遇见了林星,他心中那片荒芜的土地,突然吹进了一股和煦的风。
    他不是那么急于“离去”了。
    晚饭接近尾声时,艾萨克问林星:
    “你今晚打算住在哪里?”
    林星嗦面的动作一顿,把食物咽下去后,含糊其辞道:
    “在外面找个地方住。你不用担心。”
    “跟这小子住一起吗?”
    艾萨克用筷子一指祁洛,满脸不赞同。
    林星仓促瞥了眼祁洛:
    “嗯。”
    “他上辈子救过你,你要这么帮他?”艾萨克气笑了,“你现在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带着他,是打算一起饿死吗?”
    “我没有这么想。”林星认真道,“青山市这么危险,他又是个外人,很容易被盯上,如果我不管他,他可能会出事。”
    不如说,已经出过事了。
    “你!”艾萨克恨铁不成钢,看着她就好像在看自己恋爱脑的妹妹,火气上头,混不吝的性子叫他说话也开始糙起来,“你是不是怀了他的种?”
    空气凝滞了。
    祁洛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上一秒看似爱护林星的人会说出的话。
    而且林星还这么小,他在说什么!?
    林星对他的这句话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还在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没有。而且我有求于他,他答应帮忙了。”
    “有什么忙是我不能帮的?”
    “……”
    林星抿唇沉默了。
    “星星,你不把我当哥,是不是?”艾萨克一摔筷子,林星一颤,抬头就见艾萨克已经踹翻椅子,转身走了。
    林星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紧了紧,最终还是平静地起身,看向祁洛:
    “走吧。”
    旁观了全程的祁洛,冷嗤一声:
    “他这么大脾气?”
    “你不要说他坏话。是我不对,他很讲义气的,刚刚是觉得我把他当外人……我有事不跟他说,他是有点难过的。”
    林星立刻制止了祁洛。
    “他污蔑你,你也不介意!?”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不经大脑,但我知道,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不明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为什么会宁可要你一个陌生人帮我,也不求助于他。他觉得我变了。”
    “那也不能这样对女孩子说话吧!?”
    “他说话是难听了点,但是我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没有恶意,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因为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不能接受,就不会跟他做这么久的朋友了。”
    林星的语气很平静。
    明明来自最亲近之人的中伤,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可她好像能看透人心一般,哪些是气话,哪些是真心话,哪些话可以当个屁放掉,哪些话需要仔细珍藏,她心里都有数。
    情绪稳定得可怕。
    祁洛带着些匪夷所思地看了眼林星,半晌,才说:
    “行。”
    二人并肩走出餐馆时,祁洛终于忍不住问林星:
    “所以,你既然有他,为什么不叫他帮你把你妈妈的遗物偷出来?”
    她身上还拢着艾萨克的外套,垂着头,有些难堪:
    “因为……害死妈妈的人,就是他的爸爸。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祁洛脚步顿住。
    他理清了人物关系,却理解不了林星的态度:
    “他爸爸害死了你妈妈,你还见他,还跟他一起吃饭!?”
    林星抬眸看他,眼睛里无悲无喜,像尘埃荡尽的明镜,又像清透的琉璃:
    “他爸爸的事情和他无关,我分得清。”
    祁洛冷笑:
    “既然分得清,又为什么不让他帮你偷遗物?”
    “万一事情暴露,他爸爸知道他在帮我,会打断他的腿。”
    祁洛又笑了,这次是气的:
    “他不能偷,我就可以?我的腿不是腿?”
    “你不愿意吗?”林星抿唇,“我知道了。既然这样——”
    “我没说不愿意!”祁洛打断了她的话,像是生怕她觉得他没了价值,要把他丢掉,“今晚就去!”
    林星看着他,对他的急切感到疑惑。
    没见过上赶着去帮别人偷东西的。
    不过她也没细想:
    “那就谢谢你了。”
    祁洛莫名不想和林星分开。
    她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他有一种预感,她身上有他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她不会将艾萨克父亲所做的恶事,算在艾萨克头上。
    她活得明澈又通透。
    这让从出生起就被父母牵连,受尽冷眼的祁洛,从心底里生出一股……
    嫉妒与——
    占有欲。
    ……
    偷窃过程无比顺利,林星自己一个人偷不了,主要是她怕高,技术也不行,攀不上房东家外墙的水管——
    只能从窗户进,因为对方的家门有高级别密保锁,只有窗户,前段时间被台风带来的遮雨棚砸坏了防盗栏杆,还没来得及修。
    祁洛趁房东家里没人,轻轻松松溜了进去,怀里揣着首饰盒,从水管滑下来的时候,林星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从天而降的英雄。
    这让祁洛心里轻微地软了一下。
    还从来没人这么倚重过他。
    祁父没有,生母也没有。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可靠的祁洛,而是听话懂事,好操控的祁洛。
    “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林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也是他从未在父母那里得到过的赞誉。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祁洛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他自己没有察觉,反而一副酷酷的模样,极力装作轻描淡写:
    “小意思,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他家穷死了,连个保险箱都没有,我随便翻翻就找到了。”
    林星茫然:
    “什么是保险箱?”
    她问这句话的样子,看在祁洛眼中,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保险箱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尖利的“抓贼啊!”响彻整个街区。
    “跑!”他说着一扯林星,撒腿就跑,后者踉跄几步,很快跟上了他的步伐。
    林星跑得很快,这是无数次死里逃生,练出来的。
    “林星,你他妈给我站住!”
    从高楼之上传来怒喝,像是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几秒后,楼上传来枪声,林星脚下瞬间飞溅起石块,黑洞洞弹痕锵地烙在水泥地上,她惊慌之下被绊了一跤,祁洛立刻抓住她手腕,将人往旁边一带,避开了第二枪。
    林星不敢回头,跑得更快了。
    风雪既停,二人一路气喘吁吁,竟跑出了汗,好在林星没有慌不择路,顺利回到了那片隐蔽的桥洞。
    后面没有人追来。
    但那片街区,以后可能不能再去了。
    桥洞底下南北通风,但有个小小的背风处,从街道看不到这个死角,风也吹不进来。
    林星喘着粗气,把行李箱里的被子扒拉出来,铺好,有些为难道:
    “不好意思啊,今晚就只能挤在这里睡了。我没有钱住旅馆了。”
    祁洛嫌弃地看着那勉强能挤下二人的小小避风处,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难听的。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林星不愿意睡在艾萨克家了——她能分清艾萨克和他爸爸不会是同一种人,但住在他家就意味着要和杀母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她不愿让艾萨克为难,所以选择隐瞒了她妈妈的事。
    她不愿让艾萨克涉险,所以选择了不向他求助,即使会让他对她失望离去。
    真是傻到家。
    祁洛想,如果是他,就会以这件事要挟艾萨克,让他给自己最大化的资源与好处,甚至暗中谋划复仇。
    可这个傻子,不仅对艾萨克闭口不言,居然连复仇之心都升不起一点,真是软得可以。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她真是这么狠的心肠,忍心利用这么维护她的艾萨克……
    他也许就得重新考量,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是否要留个心眼了。
    他边思索着,边躺下。
    二人挤作一团,像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
    祁洛让林星睡在靠墙一侧,自己躺在外侧,二人背对着背,中间被子露出一条缝,冷风从里面透进去。
    片刻之后,林星实在忍不了了,她悄悄往后缩了缩,二人原本隔着一拳距离的背,贴到了一起。
    祁洛脊背一僵,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还是仿佛被温热躯体烫到一般,不自在地往远处让去。
    林星委屈道:
    “你不冷的吗?”
    祁洛沉默片刻,找了个借口:
    “我,伤口疼。”
    “……哦。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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