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皮相端正,气质斯文,看着比普通人好看一些,并无特殊之处。
    只是——
    青年跟幕僚使者眼神相错的一瞬,他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此人双眼黑得可怕,眼神无光,一派死寂。跟他对视一眼,便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自脚底板蔓延至全身,瘆人得很。
    按照流程,接下来该商谈如何攻城。
    在青年看来,孝城守卫薄弱,驻军防御稀烂,若是倾尽全力攻打一门,一两个时辰就能破开。己方兵力已经是孝城三四倍,辎重粮草也随着增兵的抵达而补充完全。
    拿下孝城?
    易如反掌!
    但,幕僚使者的话却让众将疑惑。
    他的提议是只围不攻!
    络腮胡男人当即坐不住,出声质疑。
    “这是为何?我军兵力充足,给我三个时辰,不,一个时辰,若不能破开孝城,末将愿意提头来见!只围不攻得耗损多少粮草?”
    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
    兵贵神速不知道吗?
    能一天打完的绝不能拖到第二天!
    他也想借此立功,最好是将野蛮子压下去一头,让所有人都看看究竟谁更厉害一些。武胆武者又不是只能打就行,还需要头脑。
    论智谋头脑,他绝对不会弱于野蛮子!
    幕僚使者道:“自有用意。”
    轻描淡写四个字噎得络腮胡男人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想呛声回去——打仗用的是他们的兵又不是幕僚使者的,使者不心疼,他心疼!
    但他不敢,能在彘王身边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幕僚,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个狠人!
    老将军叹气道:“全听使者吩咐。”
    幕僚使者道:“还有。”
    老将军问:“使者请吩咐。”
    “带回来的那些人,送入孝城。”
    老将军一怔。
    幕僚口中说的“那些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染了疫病,是彘王下令从发瘟疫村落抓来的,特地叮嘱老将军一定要带着。
    老将军起初也不愿意,开玩笑,带着一群身染疫病的病人去前线打仗???
    还未抵达前线,自己人先病死了!
    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彘王。
    现在的彘王已经不是以前那位博学多才、外界名声极好的儒雅皇子、王储的有力竞争者,现在的他阴鸷多疑还暴戾,对于背叛、忤逆和质疑,完全是零容忍。
    也幸好这位幕僚使者有特殊能力,似乎能将疫病病气限制在某些个体身上,再加上士兵防范得当,这疫病才没有染到士兵身上。
    老将军问:“如何送入城?”
    孝城各个出入口都已经关死。
    幕僚道:“如何都行。”
    老将军一噎。
    幕僚提了个冷漠的建议,听得人眉头大皱:“或者将他们放入投石机,丢进城内。只要能送入城就行,不管是死是活。”
    老将军:“……”
    青年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心却已经骇然地睁大眼睛,听幕僚使者的意思……是准备让孝城爆发一场瘟疫?让身上带着疫病的百姓尸体传染其他人?人为制造一场瘟疫?
    他垂下头,敛下眸子。
    幕僚问:“可有问题?”
    老将军道:“并无。”
    这时候,络腮胡男人问:“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让全城百姓死于瘟疫,那得多久?我军粮草根本撑不了那么久!使者要让孝城变死城,只需攻破城门杀进去,少则一两天、多则两三天,也能杀得干净……”
    他想吐槽幕僚使者太墨迹。
    不懂打仗就别在这里瞎指挥,冲锋陷阵的事情有他们,一个文心文士指手画脚什么?
    可,他还未说完,突然无法发声了。
    络腮胡男人很快明白过来,铁青着脸。
    禁言夺声!
    强烈的羞辱感让他双目怒睁!
    他好歹也算是年少成名的将军,打仗也打了好几年,居然在营帐被个寂寂无名的文心文士禁言夺声,这无异于是当众掌掴他!
    只是他的气愤无人共情、无人在意,连那个老东西也同意了幕僚使者荒诞的建议。
    幕僚又道:“将军倒是提醒在下一事。”
    青年眼皮狠狠一跳。
    幕僚面无表情:“孝城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仅凭我们带来的这些人,还不够。”
    老将军问:“使者的意思?”
    幕僚笑道:“麻烦老将军抓些人来。”
    老将军也跟着心头咯噔一下。
    “使者,这怕是……”
    幕僚笑着解释说:“老将军误会了,在下说抓人不是抓您帐下兵卒,他们都是为我主开疆拓土的功臣,牺牲谁也不能牺牲他们啊,这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在下是指,老将军可以派人抓些年迈老弱的普通百姓,这些人身子骨不如年轻人,极易沾染疫病……”
    在“年迈老弱”和“普通百姓”上咬重音。
    老将军:“……”
    内心忍不住骂骂咧咧。
    青年坐在下首,越听越心寒。
    幕僚使者这话明摆着是威胁。
    不去抓普通人便用帐下兵卒凑数。
    思及此,他暗下吐出一口浊气。
    早知外界如此污秽,当年就该死守故土,守着大家伙儿的坟墓也比看这些魑魅魍魉好。
    过了一会儿,青年被幕僚点名了。
    幕僚使者笑着看他,问:“此事便交由少将军去办,如何?也是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青年:“……”
    他现在只想唾骂幕僚使者户籍全族!
    “遵命。”顶着义兄杀人般嫉妒眼神,忍下掀桌杀人的冲动,硬着头皮接下“差事”。
    ————————
    坏消息一桩接着一桩,当听到叛军增兵的消息,共叔武二人的情绪沉到了谷底。
    昨夜那场流星一般短暂的大火给孝城带来了希望,但天一亮,渺茫的希望就被现实碾碎。二人还未找到林风和屠荣的下落,孝城破城又近在眉睫,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是,现实远比想象魔幻。
    褚曜推测叛军下午或者傍晚就会攻城。
    谁知夜幕降临,叛军大营也没动静。
    叛军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驻军士兵可不管,他们只知道自己又能苟延残喘一天,绷紧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松缓。
    却不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月上中天,哨塔士兵观察到叛军营终于有了动静,即刻传信下去,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打起精神,或主动或被动,抱着必死决心,等待最后一战!
    第190章 孝城乱(三十)【二合一】
    “喵呜~~~喵呜~~~”
    小猫素商亲昵地蹭了蹭褚曜的手指,靠着卖萌从他手中讨来一些粮食,若褚曜不给,它就用那双无辜的水润眸子一直看他。褚曜几次硬起心肠都失败,不甘不愿地掏出干粮。
    “都说‘物似主人形’,你倒是比祈元良那厮讨人欢喜。”褚曜低声嘀咕,素商又听不懂人话。它只知道,自己吃饱后要找个舒服的地方蜷缩起来,最好还有铲屎官给它挠挠。
    它喵呜一声跳上褚曜怀中,露出肚皮。
    褚曜:“……”
    他是真的不喜欢猫。
    恰巧这时候共叔武回来,他便将这个麻烦玩意儿交出去。共叔武也好脾气地受着,道:“今晚怕是不平静,先生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养养精神?有情况再喊先生醒来?”
    褚曜:“如此也好。”
    他二次凝聚出来的文心还不稳定。
    文气时有泄露,状态非常不稳定,需要大量时间修养调整,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发挥实力。共叔武这么说,他便顺着台阶答应下来。
    二人在靠近城墙东门的荒废民居落脚。
    此处寥无人烟,距离前线也近。
    褚曜寻了一处地方靠着,没多会儿便响起轻微鼾声。素商不太喜欢共叔武身上的汗臭味,被他抱着也不安分,喵呜喵呜地委屈叫着,猫爪抓着他的衣袖试图往外爬。
    听到褚曜呼吸平稳下来,共叔武低声哄劝素商:“素商,乖,安静,别打扰先生睡觉。”
    素商百折不挠,嘿咻嘿咻,努力逃离大块头铲屎官的怀抱。共叔武可不敢让它乱跑。
    跑丢了,上哪儿抓一只一模一样的给祈善?
    一人一猫僵持了一刻钟。
    最后还是素商体力不济败下阵来。
    趴在共叔武怀中伸了个大懒腰,张嘴打哈欠。眼皮子好似灌了铅水一样上下打架。前爪踩了踩硬实的手臂肌肉,最后脑袋一歪,眼皮合拢,睡得香甜。共叔武终于松了口气。
    不愧是祈先生养的猫,像他。
    跟祈先生一样难缠。
    四下无人,共叔武也开始闭眸养神。
    只是还没过几个呼吸,他敏锐注意到周身的天地之气由有序变得混乱暴戾,混乱之中又遵循着某种秩序。共叔武猛地睁开眼,视线落向天地之气异样的源头——褚无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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