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仍在郊外,店铺零散。耿竞青降下车窗,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那种专注太单一,甚至有些太绝望了,以至于他忘记去想她到底是要买什么。
    约莫两三分钟,梁又夏的身影重新在马路上出现。耿竞青抬手按了一下额头,就在手掌将视线遮挡住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是一辆老旧且超速的卡车——他骤然瞪大眼睛,看见那卡车从梁又夏身前驶过。
    耿竞青的心有一瞬间停住了,他瞳孔放大,眼前的一切竟变得有些涣散。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再度浮现,过去了那么久,可清晰到就好像昨日,原来某种恐惧和不安定从未离开过他。
    正恍惚窒息间,梁又夏已穿过马路,打开车门,回到了他身边。
    她手里拿了个花盆。最普通的一个陶瓷花盆。
    怎么去买花盆呢?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梁又夏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摸了一下眼睛,说,看见对面有个园艺场,就想着好像缺一个花盆……伴手礼不是送了个三色堇的种子吗。
    耿竞青只哑哑地“嗯”了一声,而梁又夏不肯把手从双眼前撤开,指尖微微颤抖。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耿竞青。”她声音很低,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你让不让我种这个花?”
    夜又要深了。
    耿竞青哑然失声,凝视着梁又夏的脸,良久,却很奇怪很难看地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
    从来不是他不让。
    第72章 重映
    那些年, 他们的生活里没有什么花的,全是工作——即便如此也要死挤时间出来见面。
    正是七月,机场内冷气开足, 激得她狂起鸡皮疙瘩。梁又夏拿出手机, 点开微信, 耿竞青恰好在十分钟前发来:
    “你现在下戏了吧,在酒店吗?”
    梁又夏嘴角轻微上扬, 手指悬了片刻,但忍住了回复的冲动, 转而点开了和林佳佳的聊天框:“对,我刚下飞机。”
    林佳佳片刻后回:“我的天!好吧【微笑】, 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是吧。”
    接着又发了句:“还真是愿意折腾啊【微笑】。”
    六月中旬, 古装剧《仇楼锁马》正式开机, 作为女一号的梁又夏即刻进组,直到今天早上才有了个两天的假期。甚至就在今日凌晨,她还有场大夜要拍。
    然后,就在傍晚乘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她能赶到的最快的一班。
    因为,明天是耿竞青的生日。
    林佳佳从来没谈过恋爱, 显然是很不解她怎么会愿意这般折腾, 梁又夏笑出了声, 想了想,只回:“换我生日他也会的。”
    “好咯好咯好咯……”下一刻,林佳佳打了个电话过来,“那你什么时候回片场啊?”
    “就明晚吧。”
    “哦……我还想着你能多待一会儿, 那我到时也在北京了。”
    “你呢, 在干嘛呀?你那边现在是下午吧?”
    林佳佳三个月前前往巴黎学习,这几天就要结束进修了。她似乎很喜欢那里, 给梁又夏发了一大波照片,闻言打了个哈欠:“现在两点,躺在床上……不想动。”
    就回一天——甚至一天不到,梁又夏行李都没带,一边大步往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两人自那回金马过后,又机缘巧合地在电影《冒失者》里合作了一次,此后关系就越来越紧密。
    拿到双料影后快两年了,这两年她飞速地成长,完全没有了当时青涩的样子。
    娱乐圈是个让人太快蜕变的地方。
    《赤情下行》后,梁又夏一举成名,签约了徐耀的公司,片约不断,其中不乏名导大作。
    但她似乎运气不太好。
    《仇楼锁马》前,梁又夏拍完了四部作品,两部都因为各种原因上映无望;另外两部呢,一个是《晚安,朋友》,一个是《冒失者》,前者直接大爆,但那种都市爱情电视剧不算是梁又夏的取向,她觉得拍一次就够了,拍一次最好的就够了。
    而《冒失者》反响平平,且在播放期间她被莫名狂黑,梁又夏的口碑和评价有所下降,好些人说“只会和耿竞青搭戏”。
    后来梁又夏知道了,那不是“莫名”。那只是另一个女演员的工作室所为,甚至在不久前,她和她于某活动上微笑、握手。
    尽管她才二十二岁,才出道两年,然而圈子里女演员竞争实在激烈——虽然梁又夏凭《赤情下行》惊艳了业界,可这几年娱乐圈完全不缺能担大作口碑的青衣,甚至在她之前,几个实力派女演员都占稳了位置。
    这里是无形的战场。
    所幸她正为迈入新世界无措的时候,就同时有了爱人和密友。想到《冒失者》,梁又夏一阵恍惚,而电话那边,林佳佳问:“对了,那你们没吵了吧?”
    “……没啦。”
    她说的是,耿竞青吃醋她和河伦的事。
    《仇楼锁马》里有了爱情线,这是梁又夏第一次跟别的男演员拍爱情戏,而耿竞青在跟她合作完《晚安,朋友》后,就转为幕后了。
    “不过都当演员了,演员诶,他该理解的。”林佳佳分析起来,“关键就是,只有他吃醋的份,这就有点难调节了……”
    挂完电话,也正好走到出站口。不同于室内,晚风含着夏天的温度,又密又柔地吹上来,把她的头发也吹散了。
    梁又夏一边找车,一边回复耿竞青的信息。那句之前,尽管因为河伦的事吵了一次,每天的视频也从来从来没有断过。
    口罩实在太闷,而夜晚是安全的,梁又夏摘下口罩,忽然就停了下来,半靠着身后的建筑,双手捧着手机。
    是这样啊,如果是她生日,她知道他也会的。
    她想他的。
    近十点了,机场外人流稀疏,车流不息,她一个人站在夜色中央,却没有孤单。
    梁又夏双脚交叉,只要在十二点前回到家就好——家。
    “不在,你猜我在哪里?”
    耿竞青立马打了电话过来,真的是“立马”,让她都觉得他在旁边守着一样。她拍戏拍得团团转,而耿竞青开了影视发行公司,忙碌程度跟她不相上下。可每一次,都守着似的跟她联络:
    “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太安静了,明明很平常熟悉的一句话,但那嗓音却轻轻敲打着她的心房,梁又夏不知不觉就笑起来:“你猜。”
    耿竞青的声音莫名有些含糊:“还在片场?”
    “不是。”
    “……车上?”
    “不是。”
    “在哪里。”他很快没了耐心,有点不爽地憋出一句,“你又跟河伦在一起?”
    什么“又”啊?梁又夏噗嗤一笑,深知先抑后扬的手段,居然不如往常,故意撒谎触这个霉头:“嗯,跟他们一起吃宵夜。”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梁又夏面朝流淌的马路,直到第三辆摆渡车驰过时,才感觉到他真的有点不开心了。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停止了数数活动,看来不能先抑后扬了。正要开口,耿竞青的声音——又是那种不爽但类似嗫嚅的声音传来:
    “我坐夜班找你过生日,你就跟别人吃宵夜啊?”
    骗你的啊……等等。
    梁又夏瞪大了眼睛:“你什么?”
    “我在机场。”耿竞青半晌吱声,“——找我女朋友过我的生日。”
    “你、你在机场?”
    “嗯,准备进去了。”耿竞青说,“怎么,你不想我……”
    “我也在机场!”梁又夏急切出声,一瞬间站直,“你别进去!”
    “什么?”耿竞青怔忪片刻,语气变了,有点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似的,“什么机场?哪个机场?”
    “…你回了北京?”
    我回来给你过生日。
    ……
    他低声说,在那里等我。
    梁又夏愣愣地放下手机,愣愣地走回出站口,愣愣地站在热风同冷气交错相战的地方,好久才反应过来。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了,怎么会这么巧,天啊,要是她没骗他,要是他没说,那他们岂不是各自奔赴结果落一场空?怎么会这么戏剧?
    天啊!
    梁又夏有点哭笑不得,又想,耿竞青这个寿星,怎么还自己赶过来找人庆生?甚至,她故意隐瞒了拍戏安排,他或许根本没奢侈能拥有她多少时间。
    谈恋爱还是不能隐瞒啊。否则,连惊喜都有失手的风险。
    约莫几分钟,一个高瘦的身影闯入眼帘。耿竞青手指捏着口罩,同样带着帽子——连帽子都是买的同款——而脸则肆无忌惮又急切地朝着前面,步伐又大又快。
    梁又夏就乖乖站在出站口等他,见到他的一刻,身体就冲了过去,而耿竞青也终于看见要找的人。
    空无行李的两人同时开始奔跑——接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耿竞青。”
    熟悉的气味闯入鼻息,梁又夏靠着他的肩膀,深深地呼吸,而耿竞青压着她的头,手臂强势地拢着。她拍戏拍了多久,他们就多久没见。这不是两人异地的最长一段时间,但每一段都对他太难熬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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