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时雨身段本就窈窕动人,腰肢纤细,显怀似乎也比普通人晚一点儿,腹部只比从前凸出了一点点,穿上宽松衣裙乍一看如同少女。
    唐太太含笑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黄时雨,继续与黄莺枝攀谈。
    新邻居大有来头,黄莺枝咋舌不已,竟是陇南的茶商巨贾,当地最大的五座茶园都是他们家的。如今入股海外的陶瓷丝绸生意才暂居清宁县椿屿坊。
    以曲峻山与周知县的关系很快就得知唐太太所言不虚,虚的也买不起椿屿坊。
    五座茶园,天菩萨,岂不是陇南首富了。黄莺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天能与陇南首富当邻居。
    其实唐家与她家之间隔着妹妹的家,然而妹妹与她家相连,相当于彼此就是最近的邻舍!
    这日唐太太在仆妇的簇拥下笑眯眯打道回府。
    正堂此刻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有些年纪,男的年约二十七八,相貌秀气英俊,正是简珣身边的温良。
    唐太太道:“温爷,我这边已经搭上话,那黄家的大姐姐聪明又好客,大大咧咧,倒是个极好相处的,只是少奶奶……略文静些,不大爱说话,恐怕得要多些时日才能熟稔。”
    唐家夫妇在陇南确实拥有五座茶园,也确实是声名赫赫的大茶商,不过茶园真正的主家姓简,是简氏的产业。
    他们实则算宣道坊简府的大掌柜。
    温良点点头,却见唐太太欲言又止。
    斟酌再三,唐太太才小心翼翼道:“少奶奶似乎……似乎有了身子。”
    以她多年的经验断不会看走眼,孕妇的走路姿态不同于普通女子。
    正因为自信不会看走眼,事情才严重呐。
    少爷怎么任由少奶奶怀着身子到处跑。
    第93章 星夜
    清宁县的严寒很短,春日漫长,从暮春到炎夏过度的时节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花城,姹紫嫣红,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花儿,灿烂又热闹。
    当院子里的绣球开出团团粉蓝粉紫,黄莺枝开始劝黄时雨切勿外出,多在内宅走动,也尽量减少站立或久坐,把手里的水墨丹青统统放下。
    她的肚子越来越沉重,低下头瞧着宛如一只圆圆的球儿,从中传来清晰地翻腾,鱼儿游泳似的,极为活泼。
    姐姐却因她的肚子比此前所见过的孕妇都来的小而忧愁。
    热心的唐太太养了一个世仆,接生过家中两代人,无一夭折,在当地十分有名望。
    在唐太太的引荐下,这位邹妈妈前来问安。
    除了肚子和胸脯,黄时雨看上去瘦了一圈,又穿着格外宽松的琵琶袖罗衫,未掐腰,隆起的腹部就更不明显了,可她确实临近产期,腹中孩儿也很活泼,更没有什么不适症状。
    邹妈妈告一个罪,在丫鬟们的帮衬下检查了黄时雨的肚子,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笑吟吟道:“不碍事,小主子很健康,此刻约莫在睡觉才安静下来。以黄大人的身量,这个肚子生起来还能少受些罪。只要精心喂养一个月,小主子很快就会长得与其他娃娃差不多大。”
    黄时雨吩咐琥珀取五两银子打赏邹妈妈,含笑道:“那我借妈妈吉言。”
    生产凶险,她心里也没底,却又无一丝惊恐,反而格外平静。
    仿佛笃定了老天爷不会这么早收她。
    她还没尝试过抚养一个生命的过程,想知道衣食无忧的情况下给孩子许多爱是不是很难。
    屋子用上冰盆没多久,琥珀就发现二小姐表情不对劲,一滩水不断从她裤腿顺流而下。
    “二小姐发动了,快去请稳婆。”琥珀冷静地吩咐柳儿。
    柳儿出去没多会儿,黄莺枝和稳婆就出现了。
    估摸就这几日的事情,所有人都有所准备。
    寝卧的窗子糊了绢纱,门口也有绢纱竹帘,屋内一只蚊蝇也飞不进,稳婆让人准备了两大桶放凉的开水和一桶热水,屋子里只留黄莺枝和两个健康干净的丫鬟打下手。
    到底是头胎,谁也不敢马虎。
    从日出到日落,这期间黄时雨只喝了一碗米汤再也吃不下任何,混乱中有人将参片塞进她口中,要她咬紧了。
    这是唐太太家的百年老参。黄莺枝用力攥着黄时雨的手,又给她擦了擦汗。
    一更天终于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是个健康的男婴,乳名久安。
    黄莺枝心底略有些惶恐,当场对下人立了数条规矩。
    尤其是宝珠,这丫头在京师有家人,又武艺高强,难保不会起乱心思。黄莺枝一再警告她安分守己,将来若是有人来夺男婴,头一个不饶的便是她。
    吓得宝珠连连磕头保证,断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这是妹妹用命换来的孩子,自然是妹妹一个人的,与简府无关。
    唐太太身边的仆妇兴高采烈回了趟唐家,禀道:“母子平安,太太说小鼻子与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漂亮了。”
    坐在厅堂首座的简珣才从疲惫中抬起头,沉郁的目光微微点亮,梅娘比他想象的更坚强更镇定,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伤害他的孩子还平安地诞下了。
    温良却在催他,“少爷,再不走路上又要多耽搁一宿,皇上只准了您五十天。”
    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来回五十天,却仅仅在梅娘的隔壁待一天。
    多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抱着她,看看她是否还在痛,有没有哭,也想看看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婴儿模样,可是那会吓到虚弱的她。
    简珣在二更天登上了前往京师的官船。
    一轮明月当空,他立在船尾望着明月,又望向椿屿坊的方向。
    宣道坊到椿屿坊似乎也没那么遥远。
    反而,当他在她隔壁,却深陷相思,咫尺天涯。
    邹妈妈擅长照顾妇人,最要紧的关头,便是她时轻时重推着黄时雨的肚子,手法老道,非但不痛还让马上就要力竭的黄时雨把久安平安诞下。
    整个月子的饮食也离不开她张罗,既好吃又营养,连黄莺枝都忍不住尝两口。
    生产过的妇人身体最为虚弱,不能受累,倘若抱着婴儿过久将来极易留下胳膊痛的遗症,于是黄莺枝时常抱着久安让黄时雨瞧,实在馋了才让她抱一小会儿,或者将久安放在她里侧,母子俩安静地躺着。
    小婴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不够似的,醒来则会哇哇哭要奶水吃,吃到了好吃的立刻安静,非常好哄,是个脾性柔和的男孩子。
    大家都说长得像黄时雨。
    仔细打量,还真与她酷似,尤其双眼。
    男孩子长这样柔美的眼睛真的好看么……
    次年正月黄时雨开始正式上衙,久安已是八月龄奶娃,并没有长歪,那双像极了她的眼眸明亮而温柔,鼻子不难看出像简珣,也正是这管鼻子弱化了三分柔,平添三分男孩子气。
    乳母告诉黄时雨,“久哥儿口水多是要长牙的缘故,下槽牙已经冒出两颗,米粒似的,别提多可人了。”
    黄时雨捏开久安小小的嘴巴,果然有两颗白白的乳牙。
    小肉脸被阿娘捏着,久安也不生气还朝阿娘笑。
    这么好的性格,甚少发脾气,纵然生气也一哄就好,与简珣一模一样。
    沉寂一年多偷偷生子,黄时雨的同僚对此一无所知,闻家姑侄除外。
    画师与画师之间,若非需要合作并不能时时相见,更何况不怎么熟悉的,而黄时雨的身段看起来又与从前无异,任谁也不会猜到她已经有了孩子。
    不过穿上束腰的衣衫还是不难发现她上围比从前丰腴,好在腰肢纤细如初,款款间有种清冷的妩媚,勾魂夺魄。
    黄时雨难免不自在,乳母安慰她:“生过孩子都会变大,这是女人更加成熟的表现,再说黄大人您腰肢如此纤细,即使丰腴也不会显得臃肿。”
    丰腴没什么不好,只是女人的另一种美态罢了。
    然而没几个男人会正常欣赏她的美。
    黄时雨便尽量穿宽松些的衣衫。
    画署的临时衙门就设在县衙,黄时雨戴着帷帽出入,因为有对牌,一路倒也畅行无阻。
    当初递申状前闻大人就言明差事不会变动,正常上衙后她依然得负责清宁县几处有名的名寺庵堂,包括每年的庙会民俗。
    普通人乍一听想当然觉得画师的差事皆为美差,以公费四处游玩吃喝,再画几幅画儿便能交差。
    殊不知作画是一项体力活。
    尤其是奉旨采风的大型场景,攀登高处、饮风餐露、观察构图就足以打消那点游玩心态。
    皇帝要的不仅仅是一副好看的画儿,更要真实民间百态,随着四季变化的真实,那么黄时雨就得每天去同一个地方观摩透了画出来,再换另一个,四季循环。
    以画的形式记录人间此处存在过的一呼一吸。
    如若与文官所整理的游记相差过大,一经证实,少不得担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临时画署办差的廨所过少,小闻大人与闻大人就在同一所院落,但小闻大人并不经常出入,因而上衙遇到他概率极低,却没想到前脚踏进院子,就撞见他立在廊上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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