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假日,来店里吃饭的人不少,收银台的两个人除了要帮忙结账、帮忙送酒水饮料,偶尔还要帮着引导客人、清理下桌面。
    直到将近九点,店里差不多空了一半,贺长夏和贺清溪两个人在收银系统里数还有几桌客人没结账。
    贺清溪指了指屏幕,“这个二号包厢,点的也太多了吧?十几瓶啤酒了。”
    她们家饭店单价不算太贵,人均六七十的样子,二号包厢的消费加起来快上千了。
    “可能人多?”
    如果是家庭聚餐,吃了个上千块好像也正常。
    贺清溪抱着手一脸严肃,“可千万不能让这桌跑了,上千块呢,要是跑了那咱俩一晚上就白干了。”
    贺长夏好心提醒她,“咱俩本来就是白干。”
    贺清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回家找你爸结工资。”
    她们在前台说着悄悄话,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一样,紧接着响起的是咒骂声呵斥声。
    “估计是喝醉了吧。”
    这种事在饭店里也不少见。
    贺清溪不在乎别的,“别醉得一个清醒的都没有就行了。”
    别影响她收钱。
    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阿姨对收银台的人小声道:“2号包厢结账,刚刚客人吐包厢里了,再加50的包厢清理费,已经跟客人说过了。”
    贺长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表情冷淡的中年女人,看着五十多的样子,大概率就是刚才喝醉吐包厢里那位,正摇摇晃晃着往收银台走来。
    贺清溪有点不放心,将贺长夏往旁边推了推,“我来。”
    “一共是一千二百八十三,这是小票您看下。”贺清溪将机器吐出来的小票撕下来递给对方,对方摆摆手,拿出手机,粗声粗气地问她,“怎么付?”
    贺清溪保持着礼貌微笑,“我扫您。”
    “滴”一声轻响,账单付清,贺清溪放下心头一块石头,“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她转过头正要和贺长夏庆功,发现对方表情呆滞,眼神放空,像是见了鬼。
    “怎么了?”
    贺清溪一边问一边顺着她的目光往楼梯处看去,下一秒,她的表情也如同见了鬼一样。
    虽然毕业后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但她想自己不会认错。
    是陈寻雁。
    不远处的人同样望着她身侧的人。
    贺清溪在心里暗叫大事不妙,扯了扯贺长夏的袖子,试图将她挡到自己身后。
    “别看了别看了……”
    陈寻雁动了动身子,慢慢往这边来,贺清溪比刚才还要紧张,低着头,挡着贺长夏,做些掩耳盗铃的无用功。
    但陈寻雁径直从她们面前过去了,一路走到门口,然后走到刚才那个付钱的女人身边。
    贺长夏和贺清溪两人躲在收银台的电脑后,悄悄看着她。
    那个女人正在门外抽烟,陈寻雁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女人也笑,长长的白色烟圈慢悠悠扑到陈寻雁脸上。
    好像相谈甚欢。
    贺清溪喃喃道:“她不会是想不开走了什么弯路吧?”
    贺长夏有点无语,“不会的。”
    “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
    “她又不是第一天长那么好看。”
    要走弯路就不会把自己困在s市的那个小房子里了。
    “也是。”
    她们碎碎念着的时候,外面的陈寻雁若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姑侄俩默契十足往下蹲,动作同步。
    虽然刚才就已经被发现了。
    等她们再次伸出头来窥探,陈寻雁和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饭店门口了。
    第80章 想找到一点从前,多么复杂。
    回家的路上,贺长夏和贺清溪都异常沉默。
    等红绿灯的间隙里,贺清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小心翼翼开口:“你们俩吵架了?”
    贺长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摇摇头,贺清溪闷闷地回答:“没有。”
    贺清华摸不着头脑,“是不是累着了?”
    贺清溪随口敷衍,“嗯,是有点。”
    “马上到家了,回家之后早点睡。”
    “行。”
    贺长夏摇下车窗,微风从车窗钻进来,吹得她双眼生涩。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可能会怀疑自己,但是姑姑也在,她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年未见、音信全无的陈寻雁。
    还和从前一样瘦,跟她印象里比起来,少了点温柔,多了点凌厉,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像是要融进夜里。
    后来贺清溪去帮她打听了那个包厢的情况。
    一共八个人,除了陈寻雁外,席间还有三个女人,比她年纪大些。菜单上的菜二号包厢点了快一半,但是剩了不少,基本都在喝酒。菜刚开始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喝了。
    期间包厢里传来过争吵的声音,提到什么“价格”“三块一”“三块二”之类的,好像是在谈什么生意。
    “三块一,三块二……”贺长夏在心里重复,这是什么生意?股价?难道她现在去了证券公司?可什么证券公司会在她们家这样的小饭馆谈生意?
    怎么偏偏是选在她家?
    怎么偏偏是她和姑姑在的这天?
    到家以后贺长夏径自回了房间,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了右边中间的抽屉,打开里面的一个小储物盒,里面藏着一个鼠尾草润喉糖的盒子,盒子里已经没有糖了,只有一张纸和一张照片。
    那张纸已经很旧很旧了,背面的字迹也有点模糊不清。
    ——你是漫长梅雨季后升起的一千个太阳。
    这几年,每逢下雨,贺长夏也时不时想起陈寻雁。
    就像有些人在阴雨天会腿疼一样,一到下雨,贺长夏就会想到她,像经历了一场梅雨季,心里一片潮湿。
    她拿出手机登上自己废弃许久的账号。这几年忙于学习,小说网站她几乎没怎么登陆过,输完密码还得输验证码,输完验证码还得回答问题。
    想找到一点从前,多么复杂。
    这个叫“快乐的鼠尾草”的账号里,收藏了很多作者,分门别类贴了不同的标签,但是只有一个人,被放在“我的宝贝”这个分类里。
    贺长夏点进“折翅”的作者主页里,看到一篇又一篇完结的小说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原来她只有两篇完结文来着。
    贺长夏看了看目录,最后更新的时间大多停止在过去三年,具体的时间点什么时候都有,凌晨三点、下午一点半、早上七点……
    她的作息好像还是一塌糊涂,看上去失眠的时间不少。
    翻一翻评论区,除了惊讶她的突然更新和为她的完结撒花,还有些读者表示疑惑。
    “一开始简介里写着be我还不太敢看呢,结果是he,真好真好。”
    “ummm前面都虐成这样了,居然还和好了?就这么和好了?怎么好像有种强行he的感觉。”
    “天哪我记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这本小说,不是be吗?怎么结局跟我以前看得不一样了?”
    “太好了太好了,不怕过程虐,只要结果甜。”
    ……
    贺长夏一本本翻过去,除了那些之前没完结的,就连早早写完的两本,也被她更改了结局。
    强行更改,强行he。
    在最新完结的小说下,有一条评论看得贺长夏几乎想落泪。
    “大大,女二不是叫夏伊吗?怎么这里打的是贺长夏?是新角色还是打错了?”
    贺长夏顺着评论点进那章,居然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说里的原句应该是:夏伊像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被她写成:贺长夏像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夏伊、贺长夏,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名字。
    这怎么也会打错?
    她难道没有发现吗?她难道没看到读者的评论吗?还是发现了却不更改,等着某个人来发现?
    还有卤蛋。
    那年她在理发店烫发失败,陈寻雁挡在她身前为她讨回公道。回到家后,贺长夏还对她说,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写进小说里。
    那时候陈寻雁是怎么说的,她说:会把她写得特别一点。
    所以就写成了走路像企鹅的卤蛋吗?
    评论里的人在为卤蛋的形容笑,但贺长夏却越看越想哭。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完了这一本又一本的小说?贺长夏不敢想象。
    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可是原来,一点也没忘掉。
    陈寻雁忘了吗?那个打错的名字也许就是答案。
    房门被轻轻敲响,贺长夏放下东西去开门。
    看到是贺清溪,她正要问有什么事情,贺清溪脸上的神情却突然从关心变成了紧张。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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