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迟柏意停下脚步,表情很难看。
    第17章 她长了四只手八只眼睛
    迟柏意的妈妈……
    她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她妈妈的电话,她怎么那个脸色?
    陈运看着她把手机举到耳边,“喂”了一声:
    “妈?”
    陈运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快走几步,跟她拉开了距离——
    月亮明晃晃照在地上,树影婆娑。
    迟柏意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下来:
    “柏意。”
    “嗯……”迟柏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妈……”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深呼吸,再呼吸:
    “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就正常上班下班,今天中秋你……”
    “现在是不是该放假了,回奶奶那儿去没有?”
    迟柏意听见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很轻微:
    “没。”
    “那就还是一个人在这边?跟多多她们?”
    一个人?
    迟柏意看了一眼陈运。
    陈运还在前面踢踢踏踏地走着,时不时踹一脚地上的树叶。
    “没有。”她还是照实说了,“认识了个新朋友,今天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老妈那边没动静了。
    迟柏意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长一声,短一声……大概是在吞云吐雾。
    手表上秒针“哒哒哒”地走过两圈,她的声音很平静地重新响起:
    “什么样的朋友?”
    迟柏意把话筒关掉,大声地使劲儿叹了口气,又打开:
    “我觉得很好的朋友。”
    赶紧结束吧这煎熬的电话……
    “又是跟你一样的朋友?”
    不,跟我不一样,她长了四只手八只眼睛……
    迟柏意说:
    “迟教授你有话还是直说。”
    迟教授比她冷漠一万倍:
    “是,我在直说——我相信你的每一个选择,也从来没有干涉过,对不对?但是就像上一次打电话我们聊的那样,你现在已经二十八了,还有一个月就二十九,在这个年纪,是不是也该对未来有一个规划,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
    “我有规划。”迟柏意开始觉得无力,“我上次就说了我……”
    “你的规划就是在这个地方当一个给人捅鼻子的服务生。”
    迟柏意关掉麦克风,闭上了嘴。
    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发言权了。
    闭嘴,听着就好——
    “现在的发展前景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你小时候选择这样一条路,我没有意见。当医生也好,当屠夫也好,都一样。你赌气……”
    “我没有赌气。”迟柏意忍不住了。
    “但我从来没有教你这样不礼貌打断别人的话。”
    老妈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好的,就当你没有赌气。那现在你告诉我,你准备还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又是中秋了你……”
    “你直接告诉我你的期待吧。”迟柏意停下脚步,攥着手机,努力使自己情绪不那么激动,“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和我当时跟你出柜时一样,你直接告诉我。”
    告诉我你对我很失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反正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出国。”
    迟柏意发现自己笑了一声:
    “出国?然后呢?”
    “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你是我女儿,你需要的东西我比你更了解。另外不管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结婚还是要追求什么灵魂伴侣,这都是你的事。”
    “而且换句话说,我也并不觉得你可以在国内找到个什么知己知彼还长相符合你口味的同性爱人。这个地方限制了你的发展。”
    迟柏意错愕地张了张嘴:
    “妈你出国待了几年就得到了这么个结论?”
    妈你干脆说国外的同性恋更多更漂亮更适合我得了……
    “你别打岔。”
    “我不打岔。”
    “再者,医生这个职业在以前或许是很光鲜,很受人尊敬,很让你心旷神怡。但现在已经不是这么回事了,你这个月是不是又在加班?”
    迟柏意就觉得她妈还是她妈,被西班牙的太阳晒了半年也还是她妈,冷静不过十分钟:
    “那现在大家都加班啊……”
    就连条狗都在加班好不好……
    “别人加班是因为那是人家的选择,但你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就非得待在这个地方干你那个过家家一样挣不来三瓜两枣又脏又累的……”
    迟柏意憋了一会儿,没憋住,说:
    “劳动人民是光荣的,妈妈。”
    隔着太平洋和大西洋,这对母女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迟柏意眼疾手快挂掉了电话——
    身后一阵脚步声,陈运侧头瞥了一眼,看见她跟了上来:
    “你饿不饿?”
    迟柏意脑子还没转过弯,被她问得一懵,下意识就回:
    “你饿了?”
    回完才意识到她们才刚吃完饭,于是又道:“我不饿。”
    陈运没吭声。
    迟柏意顿了顿,看了眼她一本正经的侧脸,心里居然有种微妙的被眷顾的感觉:
    “我没事。”
    谁说你有事了?
    陈运“哦”了一声:“那真好。”
    迟柏意还没品味出这话阴阳怪气的成分来,她又接着说:
    “笑那么难看就别笑了,白瞎一张好脸。”
    啧……
    这一套组合拳打完,是个人都没脾气。
    迟柏意只好认真起来:
    “真的没事,就是……”
    “就是什么?”陈运把包换了个手拎着,俩人肩膀靠近了一点。
    “就是我妈说我是个捅鼻子的服务员。”迟柏意埋头,并深感耻辱,“这使我非常受打击,我现在很难过。”
    “啊……”陈运没想到这个回答,迟疑着,“那你,你也别太难过。”
    “虽然是捅鼻……那也是白衣天使。”
    大夫呢,多好啊。
    “白衣天使……”迟柏意听着又想笑,“行,谢谢你的安慰了。”
    “没安慰你。”陈运很认真地转过头,“就是很了不起,真的。”
    迟柏意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谢谢。”
    这句“谢谢”听上去郑重其事,陈运有点莫名其妙:
    “别……客气?”
    “没客气。”迟柏意把她肩上的包拿下来,自己拎着,“是真的,我现在好受多了。”
    “那了不起顶顶棒妙手回春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医德高尚,简直扁鹊重生华佗在世……”陈运一口气说完,看她一眼,“希波克拉底重回地球。”
    “怎么样?是不是更好受了?”
    “哎呀天呐太好受了。”迟柏意笑着说,“你还知道希波克拉底呢。”
    “看不起我们高中学历啊。”陈运“嘁”了一声,“书上看到的。”
    迟柏意立马想到了她那个中药柜……
    陈运还在说:
    “不过你缺这些话?我看医院到处挂的都有。”
    迟柏意把思绪拉回来:“是到处都有啊,不过这种话还是得某些特定的人说出来才好受。”
    “平时嘛,不被骂就算很好了。”
    陈运一愣:
    “你还会被骂?”
    “谁都会被骂,很常见。”迟柏意拨了一下她垂在睫毛上头的头发,“医生也是人,病人也是人,人对人,在医院这种慢了就容易上火的情况下合理也总有矛盾点在的。”
    陈运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头:
    “哦。那你平时都干什么……真的就捅鼻子,然后看嗓子眼儿开药?”
    迟柏意仔细排列了一下:
    “也不总是捅鼻子看嗓子眼儿,还有切鼻子缝鼻子,用个灯照鼻子,把鼻子没坏脑子坏的人送去看脑子……”
    看着陈运都被她逗笑了,迟柏意才停下来:“啊这么一看能干的还挺多。”
    啊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哎……
    “所以说,是服务生也没问题。”迟柏意想了想,又笑了,“医疗行业本身就属于服务业,除了特别一点,跟服务生区别也不大。”
    “区别不大?”陈运觉得她可能喝果汁喝醉了。
    “不大。”
    陈运已经听不懂了,把手揣怀里抱着胳膊走:
    “行,你说是那就是吧。”
    迟柏意就以为她有点生气了,结果没走几步,她又转头问:
    “那特别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们学得特别多,所以才厉害的?”
    迟柏意一时没说话。
    陈运又想了想,说:
    “结果人又多然后你们给人端菜也不挑人。”
    迟柏意想给她竖大拇指了。
    她也确实竖了:
    “厉害。”
    陈运揉了一下鼻子,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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