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回家,洗澡,吃饭。
    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上床睡觉。
    谁也不恨,谁也不怪,怨不来,想不了。
    闭上眼睛梦中土坡上蝴蝶翻飞,土坡下是哼哧哼哧想爬上来的小狗。
    “你好脏啊。”陈运笑着说,“你也没有人要吗?”
    小狗摇摇尾巴,冲她吐舌头。
    于是陈运跳下来,摸摸它的头,抱住了它的爪子——
    那不是一只小狗了呢。
    它大大的,直立起来有一个陈运那么高。
    “那我要你好不好?我给你饭吃,你以后就是我的了,我给你洗澡。”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陈陈,那你叫相因怎么样?秦老师说陈陈相因……”
    “这个名字不好,秦老师说陈陈相因是没有进步,不是好意思。给你改个名字吧,小孟姐说推陈出新……这样,你叫陈新。”
    “陈新?好吧?喜欢吧?”
    “陈新!”
    “对不起,对不起……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陈新摇晃尾巴,背对着她又走了两步,倒下来,不再动了。
    “那你呢,你恨我吗?”
    陈运说我恨啊。
    我怎么能不恨呢。
    我要是不恨我怎么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我呢?
    我怎么会相信一个主动抛弃我的人会过了十几年后就能再爱我呢?
    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吗,有那么多意外,有那么多不得已,有那么好那么好的阴错阳差吗?!
    桥下水默默流过,陈运想走,抬眼却发现四面八方全是空白。
    第118章 碎玉无声
    一觉醒来滴水成冰。
    迟柏意觉得这个光线很眼熟,打开窗帘一看,果然下雪了。
    天冷添衣,陈运在这方面永远做不好。
    于是惯爱替人操心的迟大夫开始看天气预报。
    看完西陵看鹭岛,看完鹭岛,本着关心朋友的朋友的原则再看一眼申城,最后再看看奉京……
    终于看完这一圈后,她像个智能机器人一样叼着牙刷,挨家挨户给这几人发消息。
    跟钱琼发:你小心点儿,别冻死了。
    给雷平说:少喝酒,天冷痛风更严重。
    和江月道:有什么缺的交代一声,给你寄,别让你姐担心。
    总算轮到陈运,她先看眼手环连接的软件,发现此人还没起,再一想才回忆起陈运说自己已经辞职了。
    所以应该也不用早起上班了?
    迟大夫瞬间觉得自己前面几条消息都白发了,爱屋及乌真是要不得。
    尤其有些乌,为人还十分讨厌!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回了个六十秒语音条。
    她的语音条转文字都转不了。
    迟柏意勉为其难捏着鼻子一听,居然硬是没提取出什么有效信息。
    唯一大约可能听清就是——我完了。
    ?
    这是什么意思?
    你完了还是钱完了,还是交给你的任务完了,说清楚啊。
    钱琼不说清楚,钱琼不回消息,甚至手机关机。
    三个小时后,机场接到人的迟柏意脸色黑如锅底,问这混球:
    “你说的你完了就是这么个完了?”
    钱琼意图给她个重逢拥抱的手臂一滞,说:
    “啊,那不然呢?”
    迟柏意深吸一口气,特别想说“你完事了不回去,过来干什么?”,不过想想总觉得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还有点迁怒的意思,就闭上了嘴……
    这对好朋友拉着一只行李箱走在大雪纷飞中,双双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迟柏意才说:
    “你要不现在再订个票回机场?”
    钱琼一愣,用一种看黏鼠板的表情看她。
    迟柏意装看不见:
    “反正你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不是,早点回去也能早点帮我……”
    钱琼现在看她就在看老鼠了——嫌弃鄙夷,恨不得踩两脚。
    迟柏意顿了顿,及时止损,把“看看陈运”生硬地改成了“好好休息”。
    早点回去也能早点帮我好好休息!
    钱琼对这句话冷笑三声,一言不发地上车,用狠狠摔上酒店房间门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嘭”的很大一声,差点没撞歪迟柏意鼻子。
    迟柏意摸摸鼻子走了,继续去干活儿。
    钱琼在酒店补觉补到下午。
    华灯初上,俩人终于一起在酒店餐厅吃上饭,迟柏意自知理亏,落座先道歉:
    “对不起,是我跟你说我这儿太忙实在不好应付,让你赶紧完事过来的。”
    钱琼咂吧咂吧嘴,下巴一扬,意思是继续。
    “也是我说咱俩能不能尽快把这事儿好好处理完。”
    “我过河拆桥,说话不算话,压榨完你还毫无自觉蹬鼻子上脸,我有罪。”
    钱琼慢悠悠点头,表示——不错,这话有点儿意思。
    迟柏意见状再接再厉道:
    “在我明明知道你已经一宿没睡、忙了超过二十六小时的情况下,我还要求你继续赶路,回西陵去关照我老婆,我千头万绪猪油蒙心关心则乱……我真的特别不好意思,特别抱歉,特别特别……”
    钱琼受不了了,手一挥:“打住打住!你这是认错还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
    迟柏意就“唉”地叹气:“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分身乏术。这回那位太难搞定了,什么传人什么家学,一会儿又扯到气节道理上,怎么说都没用……”
    “你就直接说你说不过人家不就行了?”钱琼觉得搞笑,“合着你这口才就只能花在给熟人检讨和哄老婆上面了是吧?”
    “也不是说不过的问题。”迟柏意为自己辩解,“人家也说了只合作大厂商。”
    “意思就是跟咱这些小虾米合作没意思,容易被借东风生事,还可能自砸招牌呗。”
    钱琼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边嚼边说:“那好办啊,是个势利眼儿要有名有姓的,那咱就给她有名有姓的不完了?”
    “你以为我没试吗?”迟柏意想起这个就浑身没劲,“你们钱家放人仙游这儿不好使,人嫌弃一身铜臭看不上呢。”
    更别说是迟柏意这当年下海靠卖香皂发家的家世了。
    “雷……”
    “更别提。”迟柏意摆手,“我问过雷平了,话都没说完就让我别自个儿丢自个儿脸。”
    “照你这么说还就没招儿了?”钱琼好笑道,“那我得去碰碰。”
    “你碰吧。”迟柏意继续叹气,“我是不行了。我本来想着医院就这一周能结束,你来,咱俩麻溜儿地给这事儿整完好回去。”
    听话听音,钱琼直觉不好。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
    “结果这一看见你我就后悔,巴不得你赶紧滚犊子,滚去西陵去帮我看一眼陈运。”
    钱琼松了口气,心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你奶奶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帮你这一茬来的不是?
    然后,她下下句来了。
    她说:
    “不过我现在已经决定了。我确实是不如你,不会谈生意。所以我还是把医院这头尽快了了,然后我自己回,这单生意就交给你了。”
    一个晴天霹雳,钱琼惊呆了:
    “你甩给我?”
    “昂。”
    “不是你说的仙游很重要,很难搞,你不放心,正好怎么着怎么着的吗?”
    “对啊。”迟柏意睁着眼睛看她,说:“是啊,但我不是不行吗?”
    “人贵有自知之明。”迟柏意起身殷勤地替她斟了杯果汁,语重心长道:“我现在就有自知之明了。我退位让贤,把这个重任交给你。”
    “哦对了,你奶奶还打电话稽查你呢。我狠狠夸了你一顿,帮你跟她解释你这次绝对不是鬼混,你已经拿下了大项目还有更大的项目在等着你,她可欣慰了。”
    钱琼欲哭无泪,握着她的手说:
    “谢谢。”
    “不用谢。”迟柏意露齿一笑,一个酒窝若隐若现:
    “我还替你向她保证了,你这次要不成气候,拿出点儿东西来给她看看,你就乖乖回家听她的话跟明扬她妹结婚去。”
    钱琼咬牙切齿:“真谢谢你。”
    “不用谢。”迟柏意继续微笑,“另外雷老板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她已经去申城了?她去申城是打算开开路,咱们这个算挂名。我已经同意了。顺便我也帮你同意了一下,咱现在手头的方子和样品陈运已经全都给她了。
    再就是你的那分利,我做主给她了点儿。据她反应说,这次你要能事成,这分利她以后翻倍还,至于你这人她就勉强也一块儿收下了。”
    “那什么……你奶奶这儿我也帮你们沟通了一下,你奶奶还挺感兴趣的,听声音好像更觉得安慰了。”
    “我真谢谢你了啊!”
    “不用……”对上她咬牙切齿的微笑,迟柏意憋了回去,举筷子招呼起来,“别客气,来,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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