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秋泽眼睛被浸得水水润润的。
    楚棠倒没像其他大人带小孩那样敷衍他,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她不觉得和小孩子聊这些不对,坐在床边,稍微变了个姿势,把怀里日渐敦实的崽子重量转移。
    才随口道:“目前挺感兴趣的。”
    她不能保证以后。
    至少现在,她对尹柏这个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上辈子她听起来情史丰富,但实打实的说——因为她那该死的百分百被人忽视的离谱特性。
    她从没尝到过甜头。
    尹柏还是第一个。
    听了她的话,楚秋泽低下头,发出幼崽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那以后,你们在一起,有了其他小孩......会不会嫌我多余,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
    某个瞬间,楚棠察觉到了诡异的熟悉感。
    就像她以前在某个偶像团体艺人群里,几个青春美貌的少年为了争夺一个综艺的露脸机会,在群里茶言茶语互相捅刀子的样子......
    这种诡异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
    想什么呢。
    要是成年人也就算了,她弟弟还是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没有安全感。
    很正常。
    楚棠啼笑皆非,终于察觉到了楚秋泽心情不好的原因了,“怕我以后生了小孩,不要你了?”
    “不说我以后要不要小孩,就算意外有了。”她点了点楚秋泽红红的鼻头,笑道:“你能吃多少?你姐姐有钱,放心,一百个你都养得起。”
    楚秋泽却没见好转,只是盯着垂在半空的脚尖,没头没尾来了句。
    “我昨天没吃苦瓜。”
    楚棠:“?”
    小孩子的思路真是跳跃。
    楚棠一时没跟上,反应了很久,才琢磨出意思。
    以前原身在,楚秋泽日子过得苦,别说苦瓜了,饿的时候树皮都下得了口。
    现在被王月娥变换着菜色投喂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渐渐有了自己的喜好。
    楚秋泽不喜欢吃苦瓜。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吃这种东西。
    比树根泥巴还难吃。
    往天他不吃,王月娥自然是惯的,但楚棠却不准他挑食,每每盯着他吃适量的,保证营养均衡。
    但昨天楚棠全部注意力都在尹柏身上,楚秋泽悄悄把碗里的苦瓜挑出来,她一句话没说。
    所以楚秋泽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心思比她想象的还敏感。
    楚棠开始反省自己。
    按理说她应该说几句好听的哄小孩的话,保证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忽略他。
    但她知道自己对美丽的执着是有些病态的,不正常的,上辈子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委婉表示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是不可治愈的。
    但她上辈子无父无母,身边连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都没有,当一个人被世界孤立,连兴趣爱好都是乏味的。
    如果没了对美的追求。
    她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楚棠拒绝了。
    有的人感到幸福愉悦,是因为爱情、亲情、或是友情,而楚棠的愉悦就来自于美人。
    她这样就挺好。
    真的。
    对自己的尿性非常有数的楚棠,不想欺骗小孩,于是露出微微苦恼的神色。
    “我尽量吧。”
    这一刻,未来有可能“失去”姐姐的惶恐瞬间袭击了楚秋泽,他眼睛一下子红了,刻意在楚棠面前表现出的无害乖巧面具几乎一瞬间裂开。
    但他永远不可能伤害楚棠。
    情绪冲动之下,楚秋泽几乎没作思考,脸色难看,把手边的抱枕捞过,一把摔到了地上。
    声音异常的尖锐,“我不喜欢他——”
    “我不想他出现在我们家!”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人关心,也什么人都不在意的可怜狗了,为什么还有人来抢他唯一的姐姐?!
    楚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她倒没说什么,只是松开怀里的楚秋泽,把他放在一边,看着表露出攻击性,小牛犊子一样的狼崽子不说话。
    爆发的时候,惶恐愤怒溢满了心头,然而等听见抱枕在地上翻滚的细微动静,和看见楚棠的脸色。
    楚秋泽心里咯噔一下。
    对视没超过三秒,楚秋泽先害怕了。
    他垂下眼睑,抿了抿嘴唇,从床上自己跳下去,穿着小拖鞋,把扔到门外的抱枕拿起来,拍了拍灰,然后慢吞吞走过来,小心放在楚棠腿上。
    然后蹬掉鞋子,一头钻进了窝里,被子一拉,把头给盖住了,却不知小屁股露在外面。
    像只鸵鸟。
    只是没多久,楚棠从被子露出的缝隙看去,那枕头渐渐变得湿哒哒的,晕染开来。
    这时,她才揉了揉眉心。
    无声叹了口气。
    刚才她其实有点上火了,许久不见的恐孩症犯了。
    只是不想吓着孩子,才克制着表情没说话。
    她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准确的说,不喜欢那些被家长纵容的小尖叫怪们。
    讲不通道
    理,没有是非观,在公共场所踩着人跑来跑去,到处推搡人的,没被大人管教好的小孩子。
    以前对于楚棠这种现实存在感极低的人来说,去一趟游乐园之类的场地,回来脚都被踩肿,还附带满身乌黑小手印的衣服裤子......
    和他们较真吧,话没说几句,溺爱的父母爷奶跟戳了肺管子似的,先跳出来,指责她这么大个人,咋心眼这么小,还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较真呢?
    等对方放完一通屁,轮到楚棠掰头了。
    话没说几句,她身上奇妙的特性又发挥作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忽略她,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晚上气得更睡不着觉了。
    简直就是噩梦。
    所以这辈子每次耍嘴皮子,看着江宁气得脸青黑,楚棠觉得可有意思了。
    吵架必有回馈,果然很爽啊。
    刚才楚秋泽尖锐的声音,和充满破坏性的举动,一瞬间让她想起了过去那些糟心的小孩。
    还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带孩子,或者说小孩的天性如此,应该找个更有育儿经验的人来养?
    结果就看见枕头上聚集的小小一团泪痕,越染越大,跟水龙头关不住了似的。
    仔细看去,被子幅度很小的颤动。
    楚秋泽在克制地哭泣。
    “......”
    楚棠头皮发麻,她心里想法七绕八拐的,嘴上可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这孩子怎么哭上了?
    看着那小小颤抖的一团,不知怎么的,楚棠突然想起了楚秋泽天生过目不忘的事。
    之前她知道后,只是单纯赞叹老天爷赏饭吃,这孩子以后很有钱途啊!
    但此时此刻,瞧着未来大佬哭包的样子,楚棠迟钝的发现一件事——
    正是因为他过目不忘。
    所以连一两岁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几年被江秀芬、江有福当畜生似的虐待的日子。
    许多几岁时遭受虐待家暴的儿童,长大后这段黑暗记忆会模糊大半,也算是自我保护机制。
    但楚秋泽和他们不一样。
    那些悲惨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遭受的漫长痛楚之感,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她怎么能把楚秋泽和那些熊孩子做对比。
    熊孩子之所以称之熊孩子,是因为他们有溺爱自己的家人,这些楚秋泽统统都没有。
    只有一个不那么温柔善良的姐姐。
    这一刻,楚棠好像终于开始接受楚秋泽这个与她这具身体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了。
    她之前多少带着功利性、目的性,去对这个身世悲惨的弟弟好,还是为了气运。
    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再冷的冰块总有融化的时候,这段时间相处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楚棠心里被触动了下,面上表情先一步软化下来,不需要刻意调整,已然是发自内心的怜爱。
    看样子该找机会送小崽子去读书了,他不曾被爱过,被关心过,所以才会抓紧一点温暖舍不得放。
    “好了,摔东西的是你,发脾气的还是你,我都没生气,你哭什么。”
    楚棠温声细语道,过去把被子揭开,免得哭得小脸通红的孩子闭了气。
    片刻,楚秋泽抬起一张湿润的脸,就这么仰着一张白嫩可爱的脸蛋,说:“姐姐,我错了。”
    没了平时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小大人一样严肃的表情,长长的睫毛缀着泪珠子,要掉不掉的。
    “对不起。”
    他爬起来,搂住楚棠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该胡乱发脾气,下次再也不会了,姐姐,你喜欢那个哥哥就喜欢吧。”
    在前一刻,已经把楚秋泽归为自己人的楚棠,察觉到怀里湿润的触感,心里塌陷了一片。
    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崽子,她选择性遗忘了刚才这小崽子表现出的攻击性,亲了下楚秋泽的额头,自我反省:“姐姐也有问题,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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