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宝珍之所以会答应周莎莎,原因在于朴智美。
    朴智美对于把钟宝珍拉拢成一个天主教徒这件事太过执着了。自从上次教堂祈祷以后,这些天她便一直邀请钟宝珍参加礼拜,被拒绝了几次后仍不死心,在得知钟宝珍感冒后还直接上门,把一罐蜂蜜柚子塞到她的冰箱里。
    这种热情令钟宝珍很难拒绝她口中那个小小的邀请,在她嘴里,这件事十分简单且有益——只是去做个果酱,顺便去晒晒太阳。
    可到了现场,圣经横幅、福音歌,修女一排洁白的齿豁地咧开,森然一种捕食者的锋利,钟宝珍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长桌前,众人擦拭玻璃罐时,钟宝珍酝酿着说辞,朴智美却问:“Bella,你最近还失眠吗?”
    重音符落下,钟宝珍沉默着,却又叹口气:“好点了,我最近睡得还可以。”
    “祈祷是有用的,你应该多向上帝祈祷,祂会理解你...”朴智美握住她的手,神情如此诚恳,衬得钟宝珍的迷茫愈发不合时宜。
    “你需要祷告,需要赎罪,每个人都有被救赎的机会。”
    说回万圣节,周莎莎对此准备良久,她一早就选好了cos的角色——旧版亚当斯一家人中的夫人,一个红唇黑发性感冷艳的哥特美人。就在她对着镜子描着唇边时,她看见从卧室走出来的钟宝珍:“你今天还有课啊?”
    “嗯,下午有节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走?”
    钟宝珍有些意外,“四点半吧,有可能会晚点。”
    “哦,好吧...”周莎莎拖长音,不太自然地接起电话,几句话后才笑了,“早跟你说了,亚马逊不行,还不如等转运呢。”
    “诶呀别急,我这有一次性补色喷雾,我现在给你送去...行,你在家等着我吧。”
    挂了电话,她盯着镜子中的钟宝珍眨眨眼,抿起牛血红的嘴唇,“我要去给Sia送东西,就不和你一起走了啊!”
    临走前,她对着钟宝珍,想翻白眼却又忍住了:“这次party还是值得打扮打扮的,亲爱的,你要是不知道穿什么,就把你衣柜里最露的那件穿上吧。”
    钟宝珍笑了,去年万圣节,她穿着从中古店淘出来的一件谭燕玉佛像长裙,配上绑带高筒袜,从脚踝缠绕到小腿的的红色系带高跟,这两种线条错乱而性感地在腰间打成一个悬空的蝴蝶结,她现在似乎能闻到红酒瓶塞开启后那阵馥郁的酒香,那醉生梦死的一夜。
    可今年,她失去了这种兴致,对什么都毫无期待。
    加州的万圣节一直是个很热闹的节日,学校提前几天就发了邮件通知,Smith教授穿着龙虾服,让每个小组到前面展示。
    邮件里虽然没说,但同一小组成员都相约穿上了相同主题的衣服,其中有个日本人领头的小组集体打扮成马里奥。只有她们这组显得那么不合群。
    Smith开玩笑道:“Dresscode也要算在分数里!”
    台下有人笑出来,隔着人群,钟宝珍朝David望去,他始终紧锁着眉,不肯让笑意从眼睛里挤出来。
    结束后Smith给所有学生准备了糖果,还特意标注了可能过敏原,钟宝珍握着一把巧克力准备离开,在David离开前走了另一个门。
    出校门的这一路,万圣节的气息是如此浓厚,光是霸王龙她就遇见了叁个,绿荫草地上,有些人已经提前开始狂欢。
    钟宝珍到酒吧的时候Dj还在试音,人还不算多,店里放着JB的one  time做背景乐,动感的电子乐让她没那么紧绷了。
    她走到吧台刚坐下,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一转头,是一个尤物般的美人,裹着件金色缎光斜边裙,特意用唇线强调过的唇妆是时下Tiktok网红流行的那种饱满,但对她而言,这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不记得我了?”
    又过了几秒钟,钟宝珍才想起来她是谁,再想起游艇那天发生的事,钟宝珍的表情从迷惑转为冷淡。
    邹藤丝毫不觉得尴尬,坐下来,朝酒保要了两杯朗姆可乐,把信用卡放在桌子上,“我向你陪个罪,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单纯看不得William拿假包骗人。”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被他骗就算了,总不能看他如法炮制祸害新人啊。”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知道...”钟宝珍冷冷地抱着臂,“包和他没关系,我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提那些了,好了,”邹藤笑着举起杯,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邹藤,在AAU读Fashion  Marketing。”
    “Bella。”钟宝珍答得不冷不热。
    “你是哪里人啊?”
    钟宝珍本不想回答她,但还是说了,但并不具体。
    邹藤只抿了一口就把酒就放下了,“这么巧,我也是东北的。”
    紧跟着她又抛出一句,“听说你和周莎莎是舍友,没想到她也需要和别人合租了。”
    这个场景令钟宝珍想起船上William和他朋友的那一幕,她把酒推回去,没再出声。
    邹藤看她的动作,像是看懂了的摆了摆手,“别啊,我就是随便说说。”
    “毕竟像她这种有钱人,用得着和人合租吗?”邹藤忽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她以前可是把我们这种找人合租的叫做下等人。”
    她挑起眉,像是得意,也像是嘲讽,“不过她最近连债都要还不上了,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钟宝珍皱着眉头,是真的烦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老乡嘛,看着亲切就说多了几句。”邹藤撩了一下头发,朝她俏丽地笑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钟宝珍拒绝了,“我去一趟洗手间。”
    钟宝珍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等人群把她吞没,暗紫色交替的灯光中她掉转方向,朝着舞台后身半敞开的小门走过去,近乎一片黑的下坡路的尽头,有一束光投过来,再往前,就听见一句带着惊慌的警告。
    “这里不能走,这是紧急出口。”声音来自角落,一个耷着脑袋的男生朝这侧过头,手指夹着一截亮着的火星,他说话速度很快,“你可以从侧门走。”
    钟宝珍是想来透口气,但这股没散干净的烟草味,还有别的怨气,她皱着鼻子朝墙壁狠狠踢了一脚。
    那个人被她吓了一跳,骂了一句“fxxk”,EXIT标识下,借着那么一点荧光,她似乎看清了他。
    “Felix?”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哦,”他回应了,“你是?”
    他走了过来,蓬松的卷发自然地挡住颧骨,一件褶皱的白色贴身长袖被他卷到手腕部分,露出一节充满男人气的腕骨。
    钟宝珍愣愣地挺直了身子,他是不记得她了吗?
    Felix的笑还是那样阳光好看,“你怎么来了,bella?我听智美说你感冒了,你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sorry,我忘了,”他赶紧把烟蒂摁灭在墙壁上,对她说:“我到这偷偷抽一口,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今天是你的乐队表演吗?”钟宝珍问。
    “对,我们今天在这表演,首演,你幸亏来了,我们今天可有好节目。”Felix像是想起来什么,“你今天cos的是孤儿怨里的Esther,我猜对了吗?”
    “对,”钟宝珍很惊讶他能看出来,除了他大家都只把她当成绑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学生,“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因为我对那个角色印象很深刻,”Felix好像是有点High了,他擤了擤鼻子,对她说:“或许你在脸上画一点假血浆就好了。”
    “我没有那东西。”
    “我有,我应该有,”Felix从牛仔裤里拿出两包塑料小袋,“我朋友给我的假血浆,我还没用呢。”
    钟宝珍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就用手撕开了,但没能彻底打开,他干脆就用牙咬开,一个没收住力就喷了出来。
    “fxxk!Sorry,sorry...”他往外呸了几下,看到钟宝珍脸上沾上的一道痕迹,还是忍俊不禁。
    “Sorry,bella,你脸上...”他一边笑一边用自己的袖子来擦,爱马仕大地的后调,这种泛滥的香气早就不能让她着迷,她却还是僵硬地板起了身子。
    等Felix收了手,钟宝珍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是我…”
    “等等,”Felix咂咂嘴,后知后觉地说:“这他妈好像是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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