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一时甚是惊骇,难以相信如今他最是敬重的一个人,竟对一个小姑娘,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做出这等行迹来。可眼前的一切又做不得假,不禁问:“我方才在席间,见千岁待妹妹和煦。私下里,他竟是要置你于死地么?”
    “他倒不是想要我死……倒也算是……”藏雪知晓扶青大抵是误会了些,因此又问他:“哥哥房中可有妻妾了?”
    清癯玉润的少年脸微红,“不曾,还未定下婚姻。阿雪为何忽作此问?”
    “哥哥如今状元及第,荣光无限,想必不会婚迟。”她只是道。又轻叹一口气,抬手将领口的纽扣系好,将一截玉颈重新遮掩严实,“而我如今身坠魔穴,仅有之此身,任凭侵犯掠取。这身躯虽已作瓦全,不值当怜惜,奈何此生要平白虚度过去……”
    “原来……”
    原来她颈间掐痕是自床笫间来的。扶青不禁明白了,担忧之意一时轻了些许,可依旧为二人如今境遇的对比痛心至极。他清楚,藏雪若是生而为男子,必比他更要有出息。可惜这世道不甚容得下女子,她又体弱命薄。气血涌上心口,不由攥紧了拳,“阿雪纵然身儿不再清白,不损害你自始至终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怀有清净通透的一颗心。”
    又切齿道:“来日必助妹妹脱困!”
    即便将要面对的是他颇是敬重彼、彼颇是栽培他的昱王。
    “哥哥好志诚的君子。”藏雪浅浅一笑,“你也不必将我的事太放在心上。举目四望,亲故全无,惟剩你一人,还能相遇已是万幸。你助我或是不助我,本不要紧。”
    “我受恩师十年教诲,怎能不……”
    “时候不短了,你我快些归席吧。”
    他本欲脱口而出、许许多多的话,霎时被她打断,只好闷回心中。回到筵席间后,再看于主座上端坐着的萧曙,心绪参差烦乱。
    又见,藏雪换好衣裙归席后,不知在萧曙耳边说了什么,他一瞬变了脸色,但没有真生气。之后,她又一次离了席,这次却没再回来,他身边也没再补旁人。
    心中记挂着藏雪,没多久,萧曙便离席回府。在车舆上将重回掌心的小家伙箍束紧。
    方才在席间,她推说身体不适,说因先前在地上的那场情事,到现在还浑身疼痛,整场筵席都不能侍奉了。他问她,若果真不能,为何这会儿才提。却没逼她真说出个所以然来,允她退下。她得了好之后,又来了一句:“我叫个官妓来替我?”
    他听了后,莫名生出些火意来,道:“这说的什么话?等席散了,必再教你这小家伙挨一场教训!”
    此时,他正情思旖旎,要再行“教训”一事,她忽然抱紧他双肩,大哭了起来。
    他略微慌了神,“阿雪这是怎么了?”
    美人眸中的珠泪积蓄得极多,转瞬就将他肩头的衣裳打得湿透,因哭得哽咽,抽答了一会儿,方消停些,悲声诉道:“您千万不要将我贬为妓,或是赐了人……我容貌庸劣至此,方才席筵间那些个峨冠博带、道貌岸然的人,却一个个都盯着我觑,把我当成妓子似的,心中不知做什么盘算!我唱不了歌,也舞不动,更受不了迎新送旧,您若是把我贬至教坊司,我必定活不成……”
    她方才神色自若,一如如常,此时竟是狠狠被吓到了的反应,他不免轻轻抚着她肩背,柔声安慰:“阿雪别怕,孤不是心胸狭隘、连一个女子也容不下的人,何况是你。况且,孤从前曾许诺,要做你终身的依靠,绝不会食言。今晚是孤轻忽了,不该带你出来……”
    她却似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依旧是又惊又怕,哭着言道:“我懂事,我什么都愿为您做,您千万不要贬我弃我……”
    悲泣间,棠唇在他脸颈间乱亲乱蹭,在原本无暇的雪色上染出一缕一缕的胭脂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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