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副中年人的外貌,比花花公子般的雍和城主年长不少,也稳重不少,一身厚实的大氅与长发在风中烈烈张扬,缓慢悬在半空时,居然颇具宗师气概。
    “吃定了我会趁你落单时下手,想必准备了一打陷阱等着我跳,是吧?”
    兴许是见眼前这朝思暮想刚捕捉到的“眼睛”一脸怔忡惊愕,他心情很好地居高临下,慢悠悠摇头:
    “唉,他惯会耍小把戏的,又不是头一次吃亏了,难道我就不能提前做准备吗?在这无主之地谁还不知道他明老板的手段。”
    雷逍兴许是土生土长的南岳人,口音很重,不紧不慢地解释:
    “自从上次你们半途偷袭,我便猜到会有今日啦,这些鸣蛇卵当天就下在了所有来袭的雍和门徒身上。
    “能催化此物的唯我城内风雷,但凡诸位足够安分,不涉足我这一亩三分地,蛇卵一辈子也就冬眠在经脉中,不会兴风作浪。”
    他一脸不好意思地冲他摊手,“谁让你们阳关道不走,非要来渡这独木桥呢,我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那语气倒有几分被逼上梁山的无辜。
    奚临不由神色复杂地皱起眉。
    据说鸣蛇天性卑劣,是上古流传至今的妖兽,以寄生在别的活物体内繁殖而生,幼兽一旦孵化,转瞬就能将宿主吃个一干二净。
    修为但凡略次一等的,基本无一幸免。
    也就是在这时,那雷鸣之主先对他递了个人畜无害的笑,继而敞开双臂,以一个拥抱蓝天的姿势,两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奚临隐有所感地一愣,蓦地瞥向身后。
    就在那瞬间,城中央原处在上风的雍和门徒一个接一个爆开,比年节时的烟花还整齐,寄宿体内的鸣蛇纷纷冲破皮囊,嘶吼着窜出来,死得连渣都不剩。
    血雾撒得漫天皆是淅淅沥沥的血水。
    旁边的同伴眼睁睁见活人大变蟒蛇,惊得呆若木鸡。
    明夷不爱换人,上回参与了奇袭的雍和弟子,这一次基本都来了,人当场炸了一多半,只剩满地扭动着躯体,扇着羽翼的鸣蛇。
    场面诡异中泛着一股使人反胃的恶心。
    躲在暗里纵观全局的雍和城主呼吸骤然一滞,他不管不顾,本体立即和城内的蜻蜓交换了位置。
    眼见自己的人半数尸骨无存,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潦草地撑起一个防护法阵,朝野巷的方向猛地回身:“阿奚!”
    糟了。
    得来的情报不充分,这老东西学过驭兽!
    明夷禁不住一咬牙。
    偏偏沿途全是挡路的鸣蛇,以他会的那点攻击术法只配给人刮痧,根本冲不过去,在这个距离更不知那头的情况如何。
    他投鼠忌器,全然陷入了被动。
    原地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嘶嘶”吐信声,雷逍就知道姓明的小子自信太过,压根没有留意到自己在他门徒身上动的手脚。
    那狐狸一贯狡猾,这次难得也在他手中栽一回跟头。
    拿到“眼睛”不止是得利,更等于折掉了雍和的双翼,大伤其元气。
    雷逍直到这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得手。
    老谋深算如明夷竟也会有这般性急的时候,他但凡再谨慎一点,多花点功夫,未必不能发现先前拿到的讯息有所隐瞒。
    实在有如天助。
    居然这么容易就叫他抓到了这只让无数邪修咬牙切齿又求而不得的“眼睛”,真像在做梦一样。
    他望着奚临的表情顿时出现了馋相,被钉住经脉的岐山人比屠刀下的兔子还唾手可得。
    接下来只需要挖出这双眸子,只要挖出来……
    雷逍扣指成爪,正要朝鸣蛇嘴里的人探去。
    忽然间,低垂着脑袋无力抵抗的青年猝不及防地一抬头,对他绽了个明媚又促狭的笑。
    那笑容纯净灵明,在这样清秀的五官之下,瞧着竟有点甜。
    说不出为什么,雷逍周身却无故打了个冷战。
    就见这本应受镇魔钉束缚的,当世最后的一只“眼睛”,不慌不忙地将臂膀从鸣蛇口中抽了出来,许是抽的过程不太顺利,衣袖划得破烂不堪。
    然而他依旧好整以暇地向他晃了晃手,很“好心”地让他看清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雷逍微一定睛,瞳孔当即一缩——
    是方才扔出去的镇魔钉。
    他那十一枚钉子一个不少地被对方摘了下来,全躺在掌心里。
    怎么会这样?
    短短片瞬,老邪修满心的思绪惊疑不定。
    他分明看到钉子扎进他血肉的,不可能有错!
    这根本不可能的事……
    身怀“眼睛”的岐山人没有一个逃得过这个术法。
    古籍不会骗他……
    抱着鸣蛇牙口的青年眼见雷老头的脸在须臾之间变化万千,五彩缤纷,就知道大邪祟给他整得怀疑人生了。
    他笑完收敛了神态,垂眸再一睁眼时,唇角便含着一点志在必得的弧度,目光锐利而坚定地望向雷逍背后出现的那道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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