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应该去做什么呢?
    她忽然迷茫又不知所措地垂眸摊开掌心,无比空荒地想。
    是不是要去填补大阵来着……
    被镇在浮屠天宫之底的六件神器正愤怒地往外施压,试图挣脱身上的重重枷锁。
    众人近乎都能感觉到,接连而起的颤动是昔年瑶光老祖按下的封印术在一根接着一根地崩塌。
    大概由于先前昆仑掌门那一剑,加上瑶光灭炸开的真元,将这个古老又坚固的法阵撬开了一角。
    大阵崩坏的日子提前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一出意外,三千年的限期也已经逼近,左不过是这几年的事,不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明日。
    理智告诉瑶光明一些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他们等了快三千年,不能功亏一篑。
    这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大义!
    “可是……”
    瑶光明睁开眼的瞬间泪流满面,“那是我的女儿啊……”
    瑶持心僵硬而怔忡的脸上骤然漫过一股莫大的哀伤。
    “她那样信任我,一声一声地叫我爹爹……”
    他一点也不会带孩子,在叶琼芳的帮助之下照旧折腾得手忙脚乱,好几次感觉小丫头没死于神器的压迫,估计先得葬送在瑶光掌门拙劣的奶孩子手法里。
    然而她还是很黏他。
    从会说话就糊着一脸鼻涕口水,边跑边摔,连滚带爬地去门口迎接他,成日里“爹爹爹爹”地喊,像条了无心事的小狗。
    瑶光明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窜高。
    由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长成一个明秀鲜亮的少女。
    她越可爱,越乖巧,他内心的阴霾就越深重。
    负罪感时时萦绕在瑶光明的心头,好像看一眼就会少一眼。
    可是小姑娘什么也不知道。
    她会为了让他高兴去学做他的家乡菜,会为了让他骄傲以身犯险地擅闯禁地。
    她觉得父亲好爱她。
    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自己是要送她去填封印大阵的……
    那一天从试炼之地回来,瑶光明愈发下定了要突破境界的决心。
    他道心几度碰撞,近乎走火入魔,不惜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就是希望能登凌绝顶后,可以把他的女儿从瑶光山千百年的责任中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可我没有想到……”
    众目睽睽之下的玄门大能,悲哀万分地用两只胖手捂住眼,“所谓的凌绝顶在神佛之力面前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他居然还是取不出神石的碎片。
    瑶光明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不停地修行,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发了狠地磨砺自身,就想着能赶在大限将至那天前成功补全噎鸣石,完成法阵。
    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赖以飞升的外物,也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修炼法门,只是一个无能的父亲,徒劳无功地挣扎而已。
    他压不住大阵,取不了噎鸣石。
    到头来两千年光阴,他什么都没办成。
    矮胖的老爹经过一夜鏖战衣冠早已凌乱,此刻他佝偻着腰站在对面,形容无端多了几分沧桑与狼狈。
    瑶持心在刺耳的长鸣声中,浮起万般滋味,心里复杂得百转千回。
    就在这时,响个没完没了的耳鸣乍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听不出声音也听不出情绪的话语,陌生却轻柔地提醒她:
    ——瑶光明在骗你。
    她愣了一愣。
    ——这不过是他想让你心甘情愿为道义献身,自己图个心安理得的说辞。
    ——还没明白吗……
    ——你就是他养在瑶光的一个安置碎片的容器。
    ——正如当初那少年所言,“牛羊宰杀前也是让人舒舒服服地圈护着。”
    谁……在说话?
    瑶持心还没来得及弄清这番言语的源头,前方竟异变突生——
    天宫角落里一堆不起眼的残垣碎砖下面,瑶光灭撑着躯体御剑而出。
    满场的高手大能们均陷在这信息过于庞大的真相里,谁都未曾注意到此人竟还活着。
    由于先前昆仑掌门削了他一剑,他掉下去的动静又不小,众人下意识地以为他已经凶多吉少,没料瑶光灭居然尚存着一口气。
    看模样他应该伤得也不轻,御剑不过到两丈之高就不能继续了,只拿手撑着墙半是癫狂半是明了地望着地面的瑶光明,表情似是而非地“嗬嗬”两声:
    “你跟那老东西……偷偷摸摸所图谋的,竟是这种活见鬼的事……”
    “我就说你这么个无心情爱的虚伪之人,怎么几年不见,就平白无故成了鳏夫,还冒出个女儿。”
    他隐约想到什么,“难怪,难怪那日我用她的血所炼妖核会临场失效……”
    瑶光灭话讲到一半呛了口血,等咳出来才又接着自语:“瑶丹青,掌门……师尊,好啊,在他心里原来我是个贪婪狡诈的小人,你是清清白白的君子……”
    “你们真是,好光辉,好伟大啊!”
    “我愿称你们为当世之圣,全天下的大佛都该让位给你坐!”
    瑶光灭想过师父的偏心,也想过他的私心,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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