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桉站起身,抬手行了个师门里的平辈礼。
    “去吧。”季昌宁颔首,也没多留,两人就此别过。
    太师府中,静谧被一声软糯的“师父,抱……”打破。
    季祈永在榻上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想抓住秋庭桉的衣角,往熟悉的怀抱里蹭去。
    可触感却冰冷而僵硬,他迷糊地皱起眉头,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是被子时。
    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原本还带着困意的脸,此刻满是惊慌。
    “师父!师父!”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一骨碌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冲向门口。
    屋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季祈永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他的身体早已不像从前那般瘦弱,反倒在军中半年历练,已经有了明显的肌肉美。
    但还是会冷,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牙齿也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找不到秋庭桉的身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孤零零地蹲在门口,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他不像时序政那般,小孩子很敏感,也很容易胡思乱想。
    太师府本来是有人值夜伺候的,但是因为今晚特殊,秋庭桉不想让外人听见小孩的哭声,就全部遣散了。
    秋庭桉属实没想到,回来只是晚了一步,这个小鹌鹑就已经蹲在门口了。
    他步下马车,午夜的浓重夜色,让视野模糊不清,仅能勉强辨出一个轮廓,蜷缩于门前。
    秋庭桉心下一紧,赶忙疾步向前。
    “永儿?”
    轻声试探着呼喊。
    蹲伏着的小孩,像是被触动了机关,猛地仰起头。
    秋庭桉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小小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入他怀中。
    “师父、师父……”季祈永带着哭腔的呼喊在寂静中回荡。
    “怎么了?做噩梦了?来,先进屋。”
    秋庭桉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刺骨冷气,显然已在这冰天雪地中待了许久。
    稳稳地一手托起季祈永,一手轻柔地抚着那颤抖的后背,往屋内走去。
    待回到床边,小人儿依旧死死攀附在他身上,不肯下地。
    “没事没事,师父回来了,不怕,是做梦了是不是?”
    秋庭桉温言软语地哄着。
    季祈永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他脖颈处,不愿抬头,手死命攥紧他的衣襟。
    “怎么不穿鞋,衣服也就只穿这些,冰天雪地跑出去,着凉怎么办?”
    秋庭桉顾不上打自己,先扯过被子给季祈永盖上,可季祈永就是不肯撒手。
    本来挨完打,他就黏秋庭桉,再加上晚上刚睡醒,意识还不够清醒,一点没有安全感。
    现在更是不肯放手了。
    “师父别走。”
    季祈永喃喃一句,声音弱弱的,听上去可怜极了。
    “还疼不疼了?来坐我腿上,给你揉一揉。”
    秋庭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缓缓探入冰冷的被子里,触手之处皆是寒意。
    心中不禁暗暗思忖,这孩子在雪地中究竟待了多长时间。
    他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嗔怒,轻轻拍了两下季祈永,“多大了,不穿衣服就往外跑,该不该挨揍!”
    回锅饭哪是这么好吃的,疼的季祈永眼泪都快出来了。
    “疼……我睡醒看见师父不在,又是晚上,就会害怕。”老老实实趴在秋庭桉身上,让他给揉。
    “那就能以冻坏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了?”
    “我不在,就什么都可以由着自己胡来了?”
    “能不能在屋里待着等我,难道宫人都不听你的了,你就不能让他们去找?”
    秋庭桉越说越气,明明有这么多好办法,季祈永偏偏选一种最伤害自己的。
    “爱冲动的毛病,一点不改!”
    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下次再敢不穿鞋,跑雪地上,就宣了廷仗打脚板子,听见了么。”
    说着,秋庭桉又高高扬起手,重重地揍了一下。
    听到小孩痛呼声,心又瞬间软了下来,不由自主放轻了手上揉动的力道。
    “嗯,听见了……”
    季祈永也不反驳,就这样乖乖趴在秋庭桉怀里,疼也忍着,眼圈红红的。
    乖巧的很。
    其实每次挨完揍,小孩就会特别乖,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第二天,布置很多课业,也会忍着疼,坐在椅子上一整天,乖乖把课业做完。
    秋庭桉给他上药、揉伤,他也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会因为药刺激的疼而哭闹。
    就自己默默忍着,一声不吭。
    秋庭桉目睹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疼惜。
    微微俯身,吻了吻季祈永的额头,轻声:“年年,委屈了?”
    季祈永低下头,没说什么,良久摇了摇脑袋。
    又觉得自己问话不答,秋庭桉会不会说他,找补似的,“不该跑雪地里,不乖,该挨罚的,没有赌气和委屈……”
    太乖了——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乖巧了。
    那乖巧可怜的模样着实令人于心不忍。
    秋庭桉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孩子的脸颊上,触感依旧有些发凉,“让宫人给你煮些姜茶,你乖乖喝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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