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徵顿了下,止步于殿外。
    他听着里面平嘉皇后让人将韩贵妃绑了,殿中伺候的宫人都关了起来,度过方才漫长的寒冷与失声,此刻听着殿中凄声尖叫,他心口竟是异常平静。
    平嘉皇后让人堵了韩贵妃的嘴,将人拖出去,她入了内殿,盯着乱糟糟的床帐内,那姿势怪异死去的人,满眼的恨。
    自己荒淫无度便罢了,竟是以这颜面尽失的法子死去,来日史书之上记载,都要连累她与太子,有这样一位死于马上风的夫君与父亲!
    何其可恨!!!
    第65章 国丧。
    平嘉皇后下令,将昌隆帝抬回了尘光殿。
    稍后有群臣来见,在韩贵妃宫里,到底是不成体统。
    太医比众臣来得快些,上前瞧过,与平嘉皇后低声禀道:“官家瞧着,是服过药的,身子受不住那药性,这才……”
    他斟酌答话,却是字字为难。
    太医署的宫人,比旁人知道的多些。
    昌隆帝沉湎酒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那药虽是不伤身,但他这副虚弱躯壳又哪里受得住?惊悸之下,这便没了命。
    昨日晌午,昌隆帝留在福宁宫,陪着平嘉皇后用了午膳,之后便去了前殿处理公务。傍晚时,听说韩贵妃以身子不适为由,请了官家去。
    平嘉皇后听罢,不屑嗤声。
    昌隆帝只是在她宫里用了午膳,韩贵妃这就坐不住了,急不可耐的请了人去。
    只是她没成想,昌隆帝竟是还用了药。
    昌隆帝待她病症一无所知,平嘉皇后对他也分毫不关切。
    夫妻做到这种地步,委实唏嘘。
    平嘉皇后静默片刻,而后朝他示意,“给弄得体面些。”
    昌隆帝是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呢,她不要一个死于马上风的夫君。
    太医为难,“这……”
    “掰断了也无甚要紧的。”平嘉皇后又道。
    太医:!
    众臣求见进殿时,隔着一道明黄帐子,昌隆帝双眸紧闭,面容平静的躺在榻上。
    “官家忧心国事,心悸不支,都没等到太医来,便去了。”平嘉皇后面色难过道。
    她话音落下,殿中鸦雀无声。
    太医垂首躬身站着角落里,衣袍下的手隐隐发抖。
    平嘉皇后要给昌隆帝安一个体面驾崩的名头,可今夜见过昌隆帝这副死状的宫人不在少数,她要如何堵得住众人的嘴?
    还有他,他要如何?
    众臣未听得旁的,此时发懵的脑袋缓下来,渐渐的浮上了些悲楚。
    昌隆帝驾崩得太过突然,丧服棺椁都还未备好,身上盖着明黄锦被,众臣也不好瞻仰遗容。
    丧仪由平嘉皇后与礼部官员主持,嫔妃、文武百官乌泱泱的跪了满殿。
    殿中安静,香火缭绕。
    隐隐能听见低声抽泣。
    五更天时,众臣拥立着身着缟素的太子继位。
    卯时初,华缨跟着婶娘进宫,与一众诰命夫人、官家小姐,前往停灵的大殿去为昌隆帝跪灵。
    她哭不出来,神色木然,鼻端缭绕着香火,心却是不安。
    思索半晌,竟也无端缘由。
    宋喜余光看见,偷悄悄的塞给她一个帕子,示意她闻一闻。
    华缨不解,神色狐疑,垂首在袖子里掩着的帕子轻嗅了下,一股子辣劲儿直冲眼睛,唰的一瞬,泪流满面。
    华缨:……
    赵徵便是这时过来的。
    二人目光对上,华缨看见他好似吃惊得步子都顿了下。
    华缨顶着那满脸的泪看着赵徵,他好像……还好。
    赵徵抬脚进来,经过她时,自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而后不发一言的上前,跪于棺木旁,往那香火盆里添了几只往生之物的金元宝。
    华缨旁边跪着的几位夫人贵女察觉方才的动静,不禁看向华缨,顿时一惊,哭成了这模样!
    几人也忙垂首,努力的憋眼泪!
    跪了一个时辰,辰时初,小太监过来送饭,众人前往偏殿用饭,也能坐着歇息两刻。
    到底是丧事,肃穆又安静,今日的天儿也不好,灰蒙蒙的一层,惹得心口也惴惴不安。
    华缨跟在后面,抬脚跨出大殿,回头瞧时,便见赵徵跪着,目光低垂,怔怔的看着那只满是灰烬的香火盆。
    早饭都是些清淡的粥饭饼子和小菜,饶是御厨手艺,也吃不出几分好来。
    众人安静的吃完,小宫女前来收拾了碗筷。
    殿中无人说话,好似还笼罩着昌隆帝驾崩的难过。
    歇了两刻,众人回去继续跪灵。
    赵徵已经不在了,却是见殿中整齐摆着软垫,闻津在殿外道:“是殿下吩咐的。”
    众人循循入内,华缨经过闻津时,细布宽袖擦过了他的手。
    晨钟杳杳,宫中上下满是缟素,东宫亦如是。
    闻津叩响书房门,进来呈上一张信笺,道:“徐大小姐给的。”
    桌案上堆着几摞奏疏折子,有些是昌隆帝批阅过的,有的是还未来得及批阅的,这都是方才从尘光殿搬来的。
    一夜未合眼,赵徵脸上神色寡淡,却是未见疲态。
    闻言,他目光自奏疏抬起,落在闻津手上。
    是他清晨时递去的那方帕子。
    赵徵伸手接过,柔顺的绢丝展开,上面的字迹一如那日潦草。
    改期!
    好好吃饭!
    非是墨迹,炭黑之色,倒像是姑娘描眉之物。
    赵徵不觉抬起手,将那方帕子托于鼻端轻嗅,是一股熟悉的清香。
    他殿中宫人常用的熏衣之草木香。
    赵徵怔忪了下,继而又垂眸,眉眼神色松懈。
    案前站着的闻津,瞧着他家殿下的动作,一副见了鬼的吃惊表情,在赵徵抬眼时,连忙拱手,扭身就走!
    “……去端饭菜来。”赵徵看着那道坚定的背影,吩咐道。
    闻津浑身一激灵:“是!”
    赵徵:……
    昌隆帝驾崩三日,宫中禁卫军守备换了一茬儿,后宫被平嘉皇后掌控着,她欲要将殿前司都指挥使换作苏余兴时,被太子——如今的景祐帝拦下了。
    赵徵知道她想做什么,那日韩贵妃宫中当值的宫女太监,如今还被关着,还有昌隆帝的近侍和侍卫。
    比起昌隆帝驾崩,平嘉皇后更在乎日后史书之上给她冠的名讳谥号。
    平嘉皇后想要昌隆帝驾崩的辛密永不见天光,最好的法子便是让那些知情人无存活于世,而做这事之人,只能是苏余兴这个国舅。
    赵徵面色平静,“他们不该丧命。”
    “你可知你心慈手软,会是来日之祸患?”平嘉皇后横眉竖目道。
    赵徵默了片刻,道:“宫中冤魂太多了。”
    母子俩的争执,不足为外人道。
    赵徵白日里处理朝政,晚上会到大殿跪两个时辰的灵,朝臣闻之,甚是欣慰。
    而华缨跪了三日灵,人都跪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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