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请动黄大夫出诊了?不是说黄大夫非疑难杂症病入膏肓不看,非闻所未闻之症不诊吗?”
    “这说书人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这说书人压根就不是咱们陵阳郡人,据说是从附近的哪个郡的村子逃过来的。”
    “所以说,依我看,这说书人就是撞邪了吧?!撞邪总该符合黄大夫的疑难杂症吧?反正我是第一次见。”
    黄大夫如此一路赶来,气息尚稳,他看也不看也在一旁的谢玄衣一眼,也对周遭的议论毫无波澜,只径直将一只手落在了那说书人的脉搏上。
    片刻,黄大夫慢慢皱起了眉,这才看了谢玄衣一眼:“捉妖师?”
    谢玄衣下意识去摸腰间,想要亮明身份,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将平妖监的牌子给了凝辛夷。
    这么一个停顿间,黄大夫已经伸出了一只手,非常直接地开口道:“借点三清之气。”
    这要求简直闻所未闻。
    谢玄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黄大夫吹胡子瞪眼:“白瞎了你一身三清之气。看不出来吗?这人身上有蛊虫!”
    他这话没可以压低声音,此言一出,周围凑上来看的人,顿时惊呼一片,纷纷向后退去,显然生怕那什么蛊虫惹上自己的身。
    谢玄衣当然也看出来了,所以方才才面色凝重。
    想要救人,外伤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先祓除蛊虫,俗称解蛊。
    只是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只能自医,此刻再去叫最擅长蛊术的宿绮云,等她赶到这里,怕是这说书人就要真的药石无救。
    解蛊之事,最重要的便是要快。
    他正打算咬牙向谢晏兮开口,这黄大夫便来了。
    “你有几分把握?”谢玄衣当然也听到了方才周遭人的议论,但将手搭在黄大夫手上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黄大夫脾气不怎么好的翻了个白眼:“你又有几分?”
    谢玄衣:“……”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就顿住了。
    因为那黄大夫的药箱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
    金钗石斛。
    “你是四方馆的大夫?”谢玄衣问。
    黄大夫掀起一条发白的眉毛,表情愈发不耐烦,像是谢玄衣问了什么无比愚蠢的问题。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到面前蒙面少年周身那怀疑和隐约的敌意烟消云散,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他看不太懂的复杂情绪。
    黄大夫本来并未正眼看谢玄衣,直到此刻。
    不知为何,虽然这少年将自己遮得严实,但他却莫名依稀从他身后感受到了一抹奇异的熟悉。
    只是黄大夫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一股精纯至极的三清之气已经顺着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渡了过来。
    “请。”
    救人要紧,黄大夫按下心头泛起的隐约疑惑,掌心已经将那一缕三清之气推了出去。
    他虽是凡体之人,却习了谢家医术和心术,在探知蛊虫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了解蛊之法,只差这一缕三清之气。
    那蛊虫潜于血脉之中,黄大夫一手运气,一手燃了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便见那说书人的肌肤之下,开始有某种奇异的涌动,黄大夫眼中精光烁烁,待得那涌动终于归于一处时,那张黄符猛地拍下!
    少顷,一声轻微的“啵”声响起。
    那声音很脆,却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像是将人的皮肤如皮球般撑大,旋即爆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这一声响起后,黄大夫也不敢松懈,不过这么一时半刻,他的脑门上已经有了豆大的汗珠,再被随侍身边的弟子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飞快擦拭掉。
    说书人皮肤下的古怪涌动消失,那蛊虫被黄符封住,三清之气将其牢牢禁锢,黄大夫伸出手,那只手有些枯败,却极稳地捏住了黄符的一角,缓缓向上揭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黄符上。
    大家心中都有预感,这黄符应该会将说书人体内的蛊虫就这样吸出来。
    黄符被揭开到一小半的时候,一小团隐约的漆黑乍现!
    有人紧张地捂住了嘴。
    黄符继续被揭起,黄大夫身后的弟子已经悄然递来了能盛纳蛊虫的匣子。
    然而下一瞬,变故徒生!
    那黄符上倏而燃起了一团黑火,黄大夫惊叫一声,谢玄衣反应极快,衣袖一扬,已然将黄大夫与那黄符隔绝开来,将他护在了身后。
    等谢玄衣回头再看时,那说书人竟然迅速干瘪下去,皮肤也开始如蜡烛燃烧般融化开来,呈现出了一种非常难言的流动的溃败感,显得又恶心,又诡异。
    围观的众人中,有人蓦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到了如此程度,便是再来十个黄大夫也于事无补。
    “这蛊虫……这蛊虫早就将他的身体吃空了!”黄大夫脸色灰败,喃喃道:“若不是今日,这蛊虫怕是,怕是要从他的体内钻出来,然后、然后……”
    他不敢想,也不敢再说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趟看热闹的最后,竟然真的死人了,而且死状一看便如此不对劲,与其说撞邪,倒不如说是——
    “一定是有妖祟作乱!”有人终于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转身拔足,口中大叫:“快跑啊,是妖祟!”
    一传十,十传百。
    所有人都开始掉头推搡着向外狂奔,生怕跑慢一点儿,那妖祟便会缠上自己。原本门庭若市的酒楼不出片刻便变得冷冷清清,几名店小二瑟缩在门口,想要跑,却又不敢跑,面如白纸,战栗不已。
    没有人了,谢晏兮这才背着凝辛夷走上前去,在那具已经面目全非,形容极其可怖的说书人尸体旁站定。
    “黄大夫,你可认出这是什么蛊了吗?”
    第119章
    黄大夫面色凝重至极。
    但他到底知道,这蛊虫虽看似死了,却决不能将它就这样留在原地,置之不理。
    “老夫才疏学浅,不知这是什么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黄大夫捻须摇头,并不像传言那般恃才傲物且难以接近:“诸位见之不走,想来都是有修行傍身之人,可有头绪?”
    他边说,掌心已经聚了谢玄衣方才渡过来的最后一点气,颇为吃力地抬手:“但无论如何,引蛊离身的法子不应有错,这乃是我们四方局的不传之秘,倘若让我早几天见到这说书人,此事说不定还另有转机,可惜,可惜啊。”
    一只手却轻轻阻住了他。
    谢玄衣沉默地将黄大夫挡在了身后,先他一步伸出手去。
    三清之气经由谢家心法运转一圈,再将那说书人的尸体覆盖,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防止那蛊虫死而不僵,危害更多人。
    黄大夫的神色从惋惜,慢慢变成了震惊。
    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看着谢玄衣的神色也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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