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诚尴尬地收回手,温夏乖巧道:“谢谢大伯,我自己拿就好。”
    箱子不重,温夏没费什么劲儿。
    到楼下时,大伯一家的车正好开出巷子,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她叹了口气,转头往旁边看了眼,故意等了几秒,才慢吞吞往前走。
    拐出巷子的前一秒,她借着余光瞥了一眼三栋。
    没人从里面出来。
    去学校需要搭公交,从巷口右转,走过一段和缓的长坡,就到了公交站。
    温夏上车,往里走了几步,瞥见长坡冲出一道飞扬的身影,她急忙喊了声:“师傅,请等一下。”
    师傅瞥她一眼,见是个乖巧的小姑娘,脾气就忍着没发。
    没几秒景栩上车,坐在最后一排的温夏把头低下,胡乱按着mp3的按键。
    一辆车从后方开过来,鸣了一声笛,吓到了路沿上的麻雀。翅膀扑腾了几下飞去远处,温夏思绪也跟着乱飞。
    他会看见我吗?
    会过来坐在我旁边吗?
    会和我说话吗?
    要跟他打招呼吗?
    要怎么开口才自然?
    ……
    心跳随着按键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车子缓缓起步,身边都没人过来,才恢复了正常频率。
    车子开出去一段时间,温夏才敢抬头。
    景栩坐在靠前一点的单人位置,穿了件白色的棉质短袖。他没什么行李,只背了个书包。此刻手肘搭在车厢内壁,右手半握成拳,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像是睡着了。
    早晨的阳光清透温和,从车窗照进来,一层轻纱似的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像宫崎骏动漫电影里的角色。整个车厢里的人,和他一比,都黯然失色。
    其实光落在了和他同侧的每一个人身上,只是好像格外偏爱他。
    而她,躲在光没照到的地方,做一个胆小的偷窥者。
    到站下车,温夏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操场,老师正在点名。
    点完最后一个,把点名册又往前翻了翻:“景栩和温夏来了吗?”
    “来了。”景栩说,“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
    点名的老师听到声音,往后看:“你就是从堰青转学过来的景栩啊。没关系,还早呢,你们班只差你和另一位同学了,我过来问问。”
    景栩走进班级队伍后,老师看到他身后的小姑娘,笑了笑:“那你就是温夏吧?”
    温夏点点头。
    看她低着头的样子,老师笑了笑:“别怕,没迟到。去排队吧。”
    老师提高音量:“人齐了就可以上车,车身上写有班级,别跑丢了。出发前会再点一次名,别想着偷偷溜去其他班鬼混。”
    大家排着队,把行李放进行李舱。
    景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没想到咱俩同班。”
    温夏扯出一个笑容:“是啊,真巧。”
    她说完就看向别处,心里有些难受。
    开学考放榜他排在第一,看完就走了,根本不关心和他同班的还有哪些人。
    她的名字在中间,自然也不会被他看到。
    “我帮你吧。”景栩伸手把她的行李箱拉过来,“你先上车。”
    “谢谢。”
    “这么轻啊。”
    正在看他手腕上那块黑色宇舶发呆的温夏,慌忙移开视线:“嗯?”
    他笑:“我以为女孩子的行李都很重。”
    -
    温夏喜欢呆在最无人在意的地方,一上车,就径直往最后一排走。
    刚坐下,她听到了景栩的名字。
    前排坐了几个人,男生女生都有,不知道谁先开口的,话题就这么挑起来了。
    “怎么会有人想不开,从堰青来树阳?脑子被门夹了?”
    有人反驳:“你懂什么,这证明咱树阳人杰地灵,魅力跟我一样大,令人心驰神往。”
    没人搭茬,话题继续围绕着景栩展开:“咱们这次开学考,有不少高中题,他还是考了七百多,多变态。”
    “第二名才618,人比人气死人。”
    “树阳的资源跟堰青的能比吗?人家可能就是随便考考,就轻松把咱都碾压了。”
    “听说家里还特别有钱?我哥说,景栩手上那块表,能在咱县城付套三室一厅的首付。”
    “手表我不懂,但是他一双鞋,够我买好几年衣服了。”
    “就算不了解品牌,光看他那样,就知道绝对不是跟咱一样的人。没准儿人就是来体验两天生活,军训没结束就回去了。”
    “……”
    温夏静静听着这一切,右手掐着左手食指,感受到痛才放开。
    好几天前,她被打发去看店,走到巷口时,看到他把表扔进垃圾桶。
    只是因为表带轻微磨损,他觉得不好看了。
    林婆婆把表捡回来,说换上备用表带还能接着用。
    他有轻微洁癖,不想要,轻描淡写说了句:“懒得麻烦,扔了吧。”
    那块表确实扔了,被一个小朋友捡到,温夏用一个冰激凌跟她换了表。
    现在,这块表被她锁在抽屉里。
    现在他手上这块,和扔掉的那块一模一样,但……是新的。
    她一个mp3用了好几年舍不得扔;草稿纸要先用铅笔写,用完之后,换红笔再从头用一遍;周围人用蓝牙耳机代替了有线耳机,而她的有线耳机用了快三年,也没想过要换……
    人和人到底有多不同呢?
    就像此刻,景栩是被人讨论和羡慕的中心,而她即使就在他们身边,也被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
    温夏戴上耳机,屏蔽掉那些话。
    明明今天天气很好,少女的心里,却像下了一场雨。
    大家的讨论,从景栩上车那一刻戛然而止。
    景栩在树阳几乎没有认识的人,自然而然走到唯一脸熟的温夏身边坐下。
    温夏没想到他会过来,在mp3按键上乱按的手指,在他坐下那一刻倏地停了。
    她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景栩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和她聊起天:“在听什么?”
    “雨声。”
    温夏的mp3里,只有雨声。
    各种各样的雨声。
    压力大或者不想说话的时候,听一会儿雨声,情绪就会得到缓解。
    这是她自己的小世界,从来没和别人分享过。
    大巴出发,窗外景色倒退,温夏取下一只耳机攥在手里。
    太阳正盛,气温逐渐升高,她手里有了薄薄细汗。暗自做了许久心理准备,想了无数个开场白,在心里模拟了无数个语气,才把耳机递出去:“那个……你要听吗?”
    景栩接过耳机,“谢谢。”
    温夏耳尖发烫,小声回应:“不用。”
    车厢里聊天的人多,他没听见她的话。戴上耳机后,他就闭眼睡觉。许是嫌太亮,抬手把棒球帽往下一拉,罩住了半张脸。
    车行驶得并不平稳,白色耳机线随着晃动,带有轻微的拉扯感,磨得温夏耳朵发痒,热意也更甚。
    -
    很快到达目的地,在车上,老师已经发了宿舍分配情况,但所有人要现在操场集合,等教官检查完行李,才能回宿舍休息。
    日头很毒,兜头罩下来,抬手挡在头顶。身边是景栩,帮她拿着行李,随着人流往前走。
    他似是将就着她的速度,走得比平时慢了不少。
    排队时,女生站前面,男生站后面。
    走到队伍里,景栩把箱子还给温夏,就往队伍末尾跑。
    风吹动少年发梢,空气中残留了橡木苔的味道。炎炎烈日下,温夏竟感受到了一丝微潮的绿意。
    和他眼底的炙热不同,这股香清透而冷淡,像深山密林里,没被阳光照到的潮润的一角。
    他刚才握的地方还残留着温度,温夏触碰的那一秒就放开了。
    怎么都不敢看向那处,心脏不规律地跳动,像久不停歇的风。
    耳边隔一段时间就有哀求声响起——
    “教官,鸡爪给我留点儿呗?”
    “这个能不能不收啊?我晚上不抱着它睡不着。”
    “……”
    这些可怜巴巴的哀求,无一例外,都被无情拒绝。
    一小时后,教官“满载而归”,没收了许多“违禁品”。
    温夏的mp3和耳机也在列。
    解散时,许多人鬼哭狼嚎,指责教官毫无人性。零食和电子产品都被收了,接下来的日子,一定枯燥而漫长。
    唯一安慰的,大概就是军训明天才正式开始。
    温夏倒不怎么在意。
    解散的人群把她推着走,她回头扫了眼,没看见景栩。
    温夏知道,刚才他主动帮忙,不是因为对象是自己。如果当时坐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女生,他也会这么做。
    这会儿和她没挨着了,也没有刻意跑上来找她。
    温夏住六楼,宿舍是随机分配的,分到最后,她和同班的黄筝就被剩下了。六人间的宿舍,只有她们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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