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规规矩矩双手接过,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谢渡。谢渡目不斜视,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
    沈樱:……
    谢渡好像比她更紧张。
    她似乎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土地婆婆笑着拍了拍沈樱的手,吟唱赐福的词。
    沈樱只能弯着唇,露出标准的柔和微笑。
    过了一会儿,土地婆婆的唱词结束,拍了拍沈樱的手,示意她领着自己的夫君回去。
    沈樱双手捧着麦穗,手臂僵直,不得已只能用脚尖踢了踢谢渡,示意他赶紧走。
    谢渡骤然回神,揽住她的肩,将人护在怀中,往人群外走去。
    其他人都羡慕地看着他们。
    却不得不承认,土地婆婆眼光真好,这对小夫妻,当真恩爱的很。
    尤其是这位郎君,对自己的夫人可谓如珠似宝。
    正当二人快走出人群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犹豫的疑问:“谢刺史?”
    谢渡下意识转头看去,陌生人,不认识。
    那人却猛地哐哐磕了三个头:“刺史大人,草民乃悬瓠城原先屯民村的一名百姓,曾经在村口见过您一次,您可能忘了。但多亏您的大恩大德,才没让我们中了贼人奸计,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草民给您磕头了。”
    第78章 圣驾觐见陛下与太后
    话音甫落,周围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目光炯炯盯着二人:“竟然是谢刺史?”
    豫州各地赋税改革之后,众多百姓切身处地受到了好处。
    谢渡早已声名大噪,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神灵。
    甚至于民间已有为其立生祠奉祀者。
    此刻,百姓们看他们夫妇二人的眼神,跟崇拜神灵也没多少差别。
    一时间,又有无数名百姓跪下磕头,口中呼唤着谢渡的名字,感念不已。
    这天底下的百姓,总是最纯粹,最善良的。
    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感恩谁。
    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被人认出来,谢渡愣了一下,很快挂上温和从容的笑容,松开揽着沈樱的手,弯下腰,亲手扶起第一个下跪那名百姓。
    他声音温和:“为百姓办事,是我们官员该做的,你们日后勤恳劳作,平安度日,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那百姓真情实感地落下感激的泪水:“刺史大人……”
    谢渡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温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轻易落泪,你们继续庆典,不必在意我。”
    他看了眼沈樱,微微笑了笑:“我今日只是与夫人出来游玩,要去下一处了。”
    那百姓捏着谢渡的帕子,却只用袖子擦干眼泪,真心夸赞:“大人与夫人郎才女郎,天作之合,今日又得了土地婆婆赐福,定能早生贵子,恩爱百年。”
    谢渡微笑:“借你吉言。”
    又温和寒暄几句,便拉过沈樱的手,不疾不徐离开人群。
    只是,人言比鸟飞的还快。
    刺史大人带着夫人在庆典中游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满城的百姓都晓得,若见着一对身着蓝衣,容貌无双的年轻男女,便是刺史大人夫妇。
    二人不管走到何处,都能感受到百姓们炙热的目光。
    个摊位上买东西,商贩们都不肯收钱。
    看个杂耍,便有人主动把路让出来。
    百姓们的热情与崇敬,在这热闹的庆典里,展露无疑。
    不过一刻钟,沈樱无奈地看向谢渡:“回去吧。”
    谢渡点头,有些无奈,对她道歉:“本来打算带你玩一整夜的,没料到这种情况,等下次吧。”
    沈樱摇了摇头:“百姓们认可你,尊崇你,是你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不需要道歉。至于玩不玩的……”
    她歪头思索片刻,笑吟吟道:“我觉得下次还是会被认出来,你自己想个法子,看看怎么补偿我吧。”
    满天星辰与烛光下,她双眸亮晶晶的。
    谢渡蓦然笑了,应下:“好。”
    谢渡牵上她的手,避开热闹的人群,踩着昏暗的烛火,离开大街,回了家。
    初一的夜里没有月亮。
    只有无尽的星辰,洒下清冷的光辉。
    夜深露重,寒意侵袭,沈樱靠着谢渡,往他怀里缩了缩。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了。
    天气已寒。
    圣驾十月初一从京城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十余日,终于到达了洛阳城。
    靖和二年十月十四。
    洛阳城外锦缎为屏,绫罗铺地,围幕重重,珠玉辉煌,百官林立,肃然无声。
    巳初,一队禁军全副武装,策马奔来,分立两侧,数十名宦官、宫女们手捧香炉、拂尘等物迤逦而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钟鼓之乐远远传来,遥遥出现了华盖、旌旗之影,无数车马、人群簇拥着两辆雕龙画凤、珠玉为饰的金辂车缓缓驶出。
    再往后,便是后宫妃嫔、文武百官的车驾。
    从城外到行宫的一路上,天子与太后都未曾露面。
    及至到行宫前,谢渡看向一旁的内监,神色并无任何谄媚,温声道:“请启陛下、太后,为行宫赐名。”
    内监上了第一辆金辂车,随即传旨,命谢渡前去觐见。
    谢渡在车外站定,平静道:“臣谢渡,拜请陛下圣安。”
    车内,宋妄冷淡质疑的嗓音响起:“谢卿,这行宫不像是新建的?”
    语气当中,颇有问罪之意。
    其他人都一惊,担忧看向谢渡。
    从一开始,豫州官员们便担心,以前朝行宫迎接圣驾,是否会有不敬之嫌,但谢渡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法子。
    如今圣上发难,恐怕不好了解。
    谢渡道:“启奏陛下,此处行宫乃前朝高宗所修建。”
    宋妄坐在车内,险些气坏了,不可置信道:“前朝高宗时期的行宫,距今已逾百年,岂能居住?谢渡,你以此行宫接驾,可有把朕与太后的安危放在心上?”
    宋妄还有基本的理智,知道做皇帝的,万万不可贪图享乐,便没有骂谢渡用破烂糊弄他,更没有提不敬之事,只拿天子安危说事。
    谢渡不紧不慢道:“陛下容启,臣万万不敢有不敬之心,更不敢轻视陛下与太后安危。”
    “今岁七月,臣接到圣旨,丝毫不敢耽搁怠慢,连夜勘察走访,选定一处地址,决心修建一座行宫,奉陛下、太后巡幸。”
    “然今岁豫州各地因流民一案元气大伤,赋税皆用于安置流民,无钱无粮,更兼秋收之际,丁壮忙于农事,不堪征徭役。”谢渡声音平和,“臣以为,天子圣明宽仁,定不忍看豫州百姓因徭役而耽搁秋收,更不敢因一己之政绩,有辱天子声名。”
    “是以,臣遍寻古书旧籍,以此古行宫为根基,重新修缮,重置装饰,尽力使其崇光泛彩。得配皇家气象,方敢迎接陛下、太后,望陛下、太后明鉴。”
    宋妄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谢卿倒是用心良苦,朕倒该嘉赏一二。”
    他恼怒至极,却不能因此责罚谢渡。
    谢渡所言,字字句句合情合理,言语之间全是为了天子、为了百姓考虑。
    若他今日责罚了谢渡,等不到明日,他就会成为天下人眼中,鱼肉百姓的昏君。
    所以,哪怕再如何愤怒,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渡放肆。
    谢渡答道:“臣不敢居功。”
    金辂车里安静了片刻。
    谢渡又道:“臣启奏陛下,请陛下为行宫赐名。”
    宋妄冷冷道:“谢卿聪颖绝伦,学富五车,这行宫的名字,你取了就是。”
    谢渡答:“臣遵旨。”
    其他人看着这君臣二人一来一往,惊讶与敬佩之情交织。
    虽说如今世家权威赫赫,皇族衰落,但天子毕竟是天下至尊,并没有人胆敢当面不敬。
    唯有谢渡。
    刚才宋妄让他为行宫取名,那语气显然是动了怒的。
    换了旁人,早已跪地谢罪,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谢渡竟云淡风轻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金辂车里面的天子,会是什么表情。
    谢渡站在车前,沉吟片刻:“禀陛下,此处行宫已逾百年,寿命长久,是以愿献以万寿宫之名,恭祝吾皇万岁。”
    过了许久,金辂车里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准。”
    不过片刻,行宫门上便挂上了“万寿宫”的匾额。
    宋妄心里憋屈的很,声音越发冷硬:“传朕旨意,诸位爱卿明日卯时,于万寿宫觐见。”
    “谢卿。”宋妄冷冷道,“你先退下吧。”
    谢渡弯腰行礼:“臣告退。”
    正欲退下,后面那辆金辂车上下来以为身姿曼妙的少女,款步行至前来,柔柔道:“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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