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唇边被递了一盏茶。
    谢渡知道她在说什么,声音平淡冷静:“我从不对你说谎,一切都是实话,这件事没什么可在意的,若我处在你的境地,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个既无家世,又无靠山的女子,在这世上活着已是不易。
    若身处她的境地,自然不肯将全身心都交给一个男人。何况孩子本就是是软肋,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将自己的软肋透露给别人。
    她不肯生孩子,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不信任。
    就如宋妄所言。
    她不信任宋妄,也不信任他。
    但这从来都怨不得她。
    她幼时亲眼目睹父亲的背叛,母亲的死亡,又见识了宋妄的情深与背弃,短暂半生尝遍人心凉薄,世事无常,自然不肯轻易付出信任。
    该被责难的,是这世间赋予她的艰辛与苦涩。
    他不会责难她,只会一天一天的,让她信任他。
    让她知道,他不是沈既宣,更不是宋妄。
    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除非生与死。
    谢渡叹了口气,说:“阿樱……”
    沈樱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后,接过他手中茶盏,一口饮尽。
    定了定神,正色看着他。
    再开口时,字正腔圆,分外清晰:“谢渡,我是喜欢你了。”
    谢渡蓦地一怔。
    沈樱眼神坚定,亮若星辰,没有丝毫含糊、犹疑、踌躇,用最清晰的声音,最大的勇气告诉他,她喜欢他了。
    她总是这样,勇敢坚韧。
    像是石缝里用力生长的青竹,笔直,宁折不弯。
    谢渡忽地眼眶一湿,落下泪来。
    忽然觉得,此生能碰到她,当真是他莫大的幸运。
    再也没有的好运。
    第81章 信任谢渡,你会变吗?
    谢渡蓦地抬手,用力将她按在怀中。
    她瞧不见他的脸。
    唯有按在背上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几乎要将她揉碎了,融入骨血当中。
    沈樱问:“谢渡?”
    谢渡闭上眼,喟叹一声:“阿樱……”
    你这样勇敢、真诚,这世间每个人到你跟前,都该自惭形秽。
    我亦如此。
    沈樱推了推他,推不开,只能闷声问:“你怎么了?”
    谢渡声音很轻:“我只是,太开心了。”
    沈樱停下手上动作,眨了眨眼,安安静静伏在他怀中。
    听着他的心跳声,急促却有力,无端端地令人心安。
    她忽然觉得,或许,或许,真的可以尝试着,信任他。
    从小到大,她只信任自己一个人。
    如今,可不可以,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他呢?
    像是在做一个大胆的决定,如同生死之际的挑战。
    沈樱的心跳陡然急促了起来。
    情绪里夹杂着忐忑与畏惧,更多的却是坦然。
    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她定了定神,回拥住谢渡,靠着他的胸膛,声音轻轻的:“谢渡,你会变吗?”
    她反手握住谢渡的手,用力紧了紧,十指交缠在一起。
    谢渡嗓音沙哑:“不会。”
    沈樱声音更轻:“好。”
    你说你不会变,我便信。
    但愿,你莫要辜负我的信任。
    风吹过,窗台上的菊花随风摇曳。
    今日灿烂,明朝也灿烂。
    今岁花开,明年亦盛放。
    年年岁岁,凌霜不败。
    不同于刺史府的温馨,此刻的万寿风雨欲来,压抑不已。
    宋妄双手用力按着桌案,面色阴沉,前方的地面上狼藉一片,砸碎的花瓶玉器落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两个暗卫,一男一女,脑门上都有被砸出的血迹,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天子震怒,无人幸免。
    宋妄咬着牙:“谢渡!谢渡!”他死死盯着暗卫:“他当真是那样说的?”
    暗卫道:“卑职不敢有所欺瞒。”
    宋妄深吸一口气,命令道:“你们再说一遍。”
    暗卫尽职尽责,复述了一遍从刺史府偷听到的话。
    二人皆有奇才,仿旁人的声音和语气都惟妙惟肖,听他们说话,宋妄几乎可以想象到沈樱的神情。
    又一次听到那女暗卫用沈樱的语气说出:“谢渡,我是喜欢你了”时,宋妄用力攥紧了拳头,恨的想杀了谢渡。
    他一点都不相信,沈樱会爱上谢渡。
    在东宫的时候,她曾踮脚抱着他的脖子,笑意盈盈,认真对他说:“宋妄,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宋妄,离开你,我就没法活了。”
    “除了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言犹在耳,重若千钧。
    阿樱绝不会忘掉以往的诺言,忘掉以往的情深似海,绝不会爱上别人。
    毕竟,若她真的喜欢谢渡,为什么也不肯为他生孩子呢?
    在东宫时,她不肯为自己生孩子,是因着母后,因着后宫倾轧,有无数种原因让她害怕,让她犹豫,望而却步。
    可现在,她与谢渡单独在豫州,无人妨碍,为什么也不肯呢?
    自然是因为厌恶,因为不满。
    宋妄深吸一口气。
    他本以为,今日对谢渡说了阿樱不肯生孩子的真相,谢渡一定无法忍受,会休妻另娶,这样阿樱便可以顺理成章回到他身边。
    这一次,不管母后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弃她。
    分离的这些时日,见不到她,听不到她,他才知道,离开了她,他片刻都不快乐。
    可是没想到,谢渡如此能忍,心机如此深沉。竟能对阿樱说出不在意的话来。
    怎么会不在意?
    这天下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忍受妻子不愿意给自己生孩子。
    就算是宋妄自己,在听到沈樱两年不孕的真相事,都气急攻心,愠怒不已。若非后来想通其中关窍,恐怕也会误解她。
    谢渡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在欺骗阿樱。
    若哪一日阿樱没了利用的价值,他肯定会抛弃她,伤害她。
    这样心机叵测的恶毒男人,当真令人不耻。
    明知阿樱不爱他,却趁人之危,以解围为名,逼她嫁给他。
    明知阿樱不爱他,却咄咄逼人,硬要逼她违心说喜欢他。
    这样的男人,如此可恶,有什么值得爱的。
    只是可怜阿樱,要在这样的人身边艰难度日,强颜欢笑应对他。
    她的处境,比他想的还要痛苦。
    他得想法子,把阿樱救出来。
    不能再放任阿樱被人折辱。
    宋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挥手命暗卫退下,扬声将内监唤入,吩咐道:“传朕旨意,命颍川郡守崔嘉禾明日觐见。”
    今日百官朝见后,崔嘉禾上折,欲面君,状告上司,豫州刺史谢渡。
    这样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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