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奴家美不美啊~”
    “……”谢望舒目不斜视穿过一群看上去性别不明的太阴弟子,早知道不来了。
    吓人。
    云隐坐着灯俯瞰太阴山景,忽然瞥见一抹身姿绰约的红影被众弟子围着,于是眯眼细看——
    “卧槽,玄凤?!”
    于是被谢望舒拨开的太阴弟子接住了他们从天上掉下来的峰主。
    谢望舒走进云隐的飘渺居,没看到他本人,到是看到了端坐正堂的应澜姗。
    “……?”
    两人都挺惊讶,都不是爱同别人常打交道的性子,怎么跑到太阴山来扎堆了。
    不过谢望舒左右也没事干,反正也不是专门来找云隐的,跟谁聊不是聊:“北冥君也来找云隐?”
    应澜姗“嗯”了一声,声音清清冷冷的:“来找他,打架。”
    “……”
    云隐真是平等的招惹所有人。
    还没来得及问缘由,“嘭”的一声巨响,云隐直接撞了进来。
    “卧槽谁啊,撞死我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海蓝色阵法瞬间从头压下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应澜姗面无表情掌中结印,衣袂凌风翩翩而起,施施然落于阵中。
    没一会儿阵法里就响起了云隐的惨叫。
    “应北冥你是不是有病?!你特么专门跑到我的山上来打我?!!”
    应澜姗的声音永远是沉静冷清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犯病,先到沧澜峰来偷我的翻海印吗?”
    “你不作妖谁会理你?”
    阵法被撤去,百般变化尽数消散,云隐被别着手臂一脚踩着后背按在地上,他还想挣扎,应澜姗脚下又用力碾了两下。
    云隐登时急了:“卧槽我穿的白衣裳!你别踩啊啊啊啊啊!!”
    应澜姗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后者连声呼痛,应澜姗一手抓着他快被卸掉的手臂,另一只手支着踩在他后背上那条腿的膝盖上微微俯身,垂落的发遮住她海色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把我的印还回来。”
    云隐梗着脖子扯嗓子喊:“不还,就不还。”
    “还给你,你就不来找我了。”
    应澜姗怔愣了一下,踩着脚下扭动挣扎的人回头对谢望舒道:“玄凤君,能回避一下吗?处理点事情。”
    谢望舒对上那双漂亮又冷淡的海蓝色双眼,顿觉不寒而栗,应了声好转身就走。
    刚走出飘渺居,大门贴着他后背又“嘭”的合上,还覆盖了一层结界。
    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谢望舒开始回想玄凤有没有得罪过应澜姗了。
    好可怕的女人。
    六君子的地盘被他逛了一遍,但他现在还不想回栖凤山,他暂时还不想看见柳归鸿,于是一路溜溜达达,逛到了一座灵气丰沛的空山。
    太华弟子众多,灵气丰沛的地方基本上都住满了弟子,怎么会有这么一座空山?
    秉着好奇,谢望舒拢起衣摆拾级而上,打算一探究竟。
    灵气滋养草木,山道两侧枝桠繁茂的频频蹭到行人的衣衫,一眼望去整座山是欲滴的一片翠色,倒是生机勃勃。
    一路到山顶谢望舒都没碰见一个人,就好像这是座灵动鲜活的死山。
    拨开面前的藤蔓,山巅景色豁然开朗,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处没什么居住痕迹的居所,上书提名——翠微。
    翠微居。
    谢望舒恍然大悟,这是孟摧雪的翠微山。
    怎么逛到这来了,谢望舒有些不自在,他昨天才撞见孟摧雪和谢蓬莱争吵,现在还有点尴尬。
    没打算多停留,他召出红鸾准备直接御剑离开,可红鸾甫一出鞘,便失控般直直朝着翠微居中钉去。
    谢望舒吓了一跳,连忙去拦,就在这时,他才终于感应到了从这无人空山深处隐隐约约透出来的邪气。
    于是红衣修士眸光一凛,太华建于蓬莱仙岛的旧址上,天生就有驱邪之力,还有谢蓬莱亲自布下的诛邪大阵,怎么可能会有邪修?
    如果当真是邪修潜藏……
    谢望舒纵身握剑,红衣临风翩跹招展,琉璃净瞳之中杀意暗涌。
    若真如此,那太华就不得安宁之日了。
    清凛剑意追随邪气长驱而入,直奔邪气源头而去,划破重重结界,等到谢望舒感觉不对时,孟摧雪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容就出现在他面前。
    红鸾直直追刺向卧榻上安眠之人,谢望舒心中一惊,猛得纵身抓握住剑柄将红鸾收了回来,可还是削下了孟摧雪额角的一缕白发。
    白发?
    铮然剑鸣惊动了安睡之人,孟摧雪幽幽转醒,一眼就瞥见了落在枕边的雪白断发。
    于是 黑蓝瞳孔骤然收缩,孟摧雪猛然坐起,下意识攥紧那缕断发。
    他垂眸死死盯着雪色的发,神游天外般,久久没有动静。
    谢望舒见他情绪不对,轻声唤他:“……师弟?”
    像是魂魄突然被拉回躯壳,孟摧雪猛得呼出一口气,打算将那截雪发扔掉,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指尖一蜷,将这一小缕断发小心收了起来。
    妥帖做完这些以后,孟摧雪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起来有些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有气无力的感觉:“……我没事,师兄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谢望舒总不能说自己没事瞎逛到这儿的,他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路过,察觉到有几分邪气,上来看看。”
    孟摧雪神色不变,只是被衣裳遮盖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我昨夜在秘境里被一邪修袭击了的缘故吧,那邪修修为深不可测,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混进太华的,没能捉住他。”
    谢望舒心中一紧,果然是有邪修混进了太华。
    新弟子入门试炼甚至还没完全结束,不能大肆调查,容易引起恐慌。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孟摧雪:“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晓?”
    “没有了。”孟摧雪越咳越重,“昨夜我被他打伤后就直接来了这儿,谁也没见。”
    谢望舒用灵力暗自在孟摧雪身上扫了一遍,那些邪气确实是浮于表面上的,而且他忽然生出的几缕白发也是被邪气侵染的缘故,于是谢望舒终于放下心来:“先不要和任何人讲,等弟子入门后我会详查。”
    顿了一瞬,谢望舒补充道:“师尊也不能讲,他七情未通不懂变通,让他知道恐怕要出大乱子。”
    孟摧雪没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多了这么一档子事,谢望舒也没心思闲逛了,他嘱咐了孟摧雪好生修养别跟谢蓬莱再吵架后就转身匆匆回了栖凤山。
    确认他真的离开后,翠微居中沉默了良久,而后骤然一滩血被呕在地上,透着丝丝邪气。
    孟摧雪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根本不在意是否蹭到了脸侧上,他垂着头怔愣的看着自己呕出的血,看着那点邪气出神。
    他就一直那么坐着,直到夕阳垂暮,日落月生,几乎僵死的鲛蓝瞳孔才在眼眶中微微一轮,目光落在垂在颊边的雪色的发上。
    他缓缓抬手,指尖敛着剑气打算削断那缕白发,可就在将要碰到时又停住了手,无力的垂了回去。
    “……”
    那是雪色。
    他舍不得。
    僵死的瞳孔对上澄明的月,于是他惊觉,这是个月朗星稀的夏夜。
    令他遍体生寒的夏夜。
    ……
    谢望舒踩着夕阳回到了栖凤山。
    “邪修混进来的途径只有开山门的试炼,可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甚至还在不惊动谢蓬莱的情况下进入了蓬莱山的结界……”
    谢望舒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等那邪修再次出现,太华内没有邪气,邪修想活着就一定要去杀人来炼化血气。
    但谢望舒上辈子是个医生,他做不到拿无辜弟子的性命来引邪修出现,更何况凭玄凤的实力,还不一定能制住他。
    一路冥思苦想,直到回到枯桐殿他才想起来,从回到栖凤山他就一直没看见柳归鸿。
    他去哪了?
    柳归鸿哪也没去。
    他魂不守舍回到飞鸿居,鬼使神差的想起一件事。
    “三日后,子时三刻。”
    他忘记赴那黑衣人的约了。
    但他此时也提不起精神,越想越烦,索性蒙头睡大觉。
    谢望舒那句无赖在他脑海中萦回不散,拖着他陷入深黑的梦魇之中。
    “怪物!他是怪物!!”
    “偷东西的无赖!打死他!!!”
    石子和树枝接连不断的砸在幼童的身上,甚至有些重重砸在他的头脸上,他也不反抗,蜷缩成一团护住致命部位,任由那些围着他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殴打。
    他们站在阳光下,穿着母亲细细缝制的衣裳鞋袜,欢笑着将手中的石块用力砸在瑟缩在阴影里的衣衫褴褛的孩子身上。
    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眼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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