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重生了吗?
    姜今也有些懵。
    可还未等她想清楚,又一道闪电惊雷猛然劈响。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动静。
    她眉心一跳,心底无端蔓延开一阵慌乱,急匆匆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房门打开,一股混着浓重血腥味的潮湿扑面而来。
    即使院子里的光线不甚明亮,姜今也也能看到...
    满地的血。
    混着雨水,血红的一片。
    还有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上的尸体。
    纵使前世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景,纵使知道这一切是裴妄怀为了逼她回去而故意所为,纵使知道死的这些都是死刑犯,可她还是忍不住软了腿。
    险险扶住门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而在混沌的雨幕之中,那个和梦中一样穿着暗红色锦袍的男人正执剑立于院中。
    最后一个人死在他的剑下。
    血水从剑尖滴下来,溅出一朵朵血花,落在他的袍摆上。
    触目惊心的妖冶。
    剑身凛光乍现,映衬出裴妄怀那被雨水浸湿的阴鸷眉眼。
    他似乎并不介意被姜今也看到他杀人的画面,视线望过来时,眼底甚至闪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小也,”他收起长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学着另一个自己的语气,努力用最稀松平常的声音道,“此处不太平。”
    他朝她伸手,“听话,跟阿兄回去。”
    姜今也站在廊道下,听到他如前世一般无二致的话,眼眶霎时通红。
    她重生了。
    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这个刺伤裴妄怀、不顾一切跑出府,偷藏在深巷院落里,被裴妄怀再度找到时抗拒又惊慌的夜晚。
    她记得,前世的这一日,她刺伤裴妄怀之后趁机离开侯府,寻得此处院落短暂歇脚,本想着待翌日再出城,却没想到,夜里裴妄怀就已经找到这座小院。
    他故意用死刑犯制造出这附近夜半遭贼的假状,想要让她害怕,想要让她回头寻求他的庇护。
    可她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愈加害怕他阴鸷偏执的手段,变本加厉地抗拒他的靠近。
    两人争执不下,裴妄怀伤口崩裂,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她趁乱再次逃离。
    再后来,她以为自己摆脱了裴妄怀这个有双副面孔的疯子,以为自己找到值得托付一世的郎君。
    却没想到,那郎君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将生病的她弃于郊外山林之中,任她自生自灭。
    前世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时,她费力睁开的视线之中,是裴妄怀阴沉冷戾到极致的面容。
    她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了,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疾步而来的焦急和担忧。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
    原来,只有阿兄是真心为她好。
    重来一世。
    这一回,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姜今也倚在门框边,隔着雨幕,隔着恍惚的前世,就这么遥遥对上他的视线。
    她出来得急,鞋子没穿好,宽衫穿得歪扭,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头,皮肤是几近透明的白,眼眶鼻尖却通红一片。
    眼睫一颤,泪珠子就跟这未曾停过的雨一般,扑簌簌落下。
    “阿兄...”
    少女一身单薄素衣,脸色微白,那双往日里灵动明媚的眸子此时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裴妄怀分明从其中看到明晃晃的害怕。
    她依旧在抗拒他。
    依旧想要逃离他。
    他眼眸微眯,眸底霎时凝起风暴,适才克制着心底那些阴暗疯狂想法的耐心终是散了个干净。
    他手执长剑大步往前,直接迈上石阶,被雨水淋湿的长指凶狠掐住她的下颌。
    语气森冷危险,“小也不想见阿兄,是吗?”
    他俯下身,水珠就这么顺着高挺的鼻梁滴落下来,落进少女宽松的领口之中。
    风雨被他彻底挡住,可高大的身躯却沉沉朝她压迫而来。
    姜今也忍不住瑟缩,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听到他开口,“你怎么能离开侯府呢。”
    “你若是敢去见卢鸿宇,那阿兄就只能把你关起来。”
    姜今也见过那条链子,她曾差一点就被绑起来。
    即使知道裴妄怀是为了自己好,如今再听这样的话,却依旧本能地感到害怕。
    可她不会再和前世一样识人不清了。
    姜今也伸手,颤着指尖抚上他的心口。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裴妄怀的伤口已经崩裂开,渗出的血迹被雨水打湿,洇开。
    带着湿糊糊的血腥气。
    “阿兄,对不起。”
    她抬眸看着他。
    下一瞬,下颌一阵疼痛。
    男人掐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眼底阴鸷更甚,“怎么?还想骗阿兄心软。”
    这样的招数姜今也曾经用过,假意服软,转过头就盘算着如何离开他。
    裴妄怀极淡地笑了声,俯下身看着她,声音冷沉无情,“没用的。”
    “姜今也,我抓到你了。”
    就不可能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少女肌肤羊脂玉一样白,被他用力一掐便显出红痕,衬得这张花儿似的面庞楚楚可怜。
    姜今也吃疼地微蹙秀眉,吸了吸鼻子,软着声道,“阿兄,疼。”
    话音一落,便感受到下巴处的力道微微散了些。
    她就知道,无论是什么性格的阿兄,都是舍不得她疼的。
    裴妄怀视线落在她被掐出的红痕之上,眼底的沉郁偏执一闪而过,“疼才知道长记性。”
    他胸前伤口崩开,袍摆还沾了血,整个人散发着阴戾潮湿的血腥味,姜今也害怕,却也着急他的伤,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急,“阿兄,我以后绝对不跑了。”
    “先回侯府上药好不好?”
    裴妄怀并不相信她说的,目光紧锁住她,试图找出她说谎的破绽。
    须臾,他扬起抹讽刺的笑,敛下眼底的阴沉冷厉,将手中长剑往院中一抛。
    “披风。”
    昏暗淅沥的雨幕中,有道劲瘦身影一闪而过。
    是裴妄怀的心腹侍卫擎云。
    他接下裴妄怀抛来的长剑收剑入鞘,将披风递了过来。
    绛红色的披风一抖,落在少女削薄的肩头。
    男人冷凝阴郁的气势骤然袭来,姜今也还未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裴妄怀揽住,强硬地带下台阶。
    她踉跄几步,随即听到自发顶传来的冷冷的声音,“不回去,是想留在这里看他们处理尸体吗。”
    姜今也下意识回头。
    深夜的雨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幽暗混沌的雨幕之中,侍卫们正动作利落地将院子里的尸体抬出去。
    她只是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视线,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力道不重,却依旧惹得裴妄怀垂眸。
    男人漆黑狭长的瞳孔闪过暗芒,揽在她肩上的手越发用力,接过擎云递过来的伞,就这么半夹半拽,带着人出了院落。
    姜今也几乎要跟不上他的脚步,想让他慢一些,抬眸却只能看到冷硬的下颌线。
    她默默闭了嘴。
    夜半时分,周遭安静得只有落雨声。
    巷道口停着的马车上悬着永定侯府的徽识,男人胸口的血迹越发明艳,唇色染上苍白,可他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是将伞面倾斜大半,冷冷看着身前的小姑娘拎着裙摆踩上马凳。
    那只没有执伞的手护在她身侧,察觉到她扶过来的力道收紧,他眼皮下压,与她对视。
    姜今也抿了抿唇,仰首望他的眸子里格外干净认真,轻声道,“阿兄,我抓紧你了。”
    第二章 “我答应阿兄,若是违誓,任由……
    夜已深,街道上空无一人。
    永定侯府主院之中,烛火通明。
    雨依旧还在下,只是不再打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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