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有的一切,她只希望可以离姜今也远远的,小姑娘本不该面对的。
    可现在,她的好儿子,却要将这小姑娘绑在身边,要她一起陪着他在地狱里遭受煎熬。
    林远舒不允许,绝不允许!
    候在门外的陈叔和嬷嬷听到这一声拍桌响,不约而同地朝里望去,随即又默契地移开眼。
    初秋的阳光尚有些暖意,却终究是融化不了这母子间根深蒂固的抵触。
    陈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
    屋内,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裴妄怀抬眸,冷冷的眼神直接与林远舒的对上,迎向她眼底喷薄欲出的怒火。
    须臾,他移开视线,声音很淡,“我不会让她置身于任何揣测和恶语之中。”
    他低低笑了笑,带着胸有成竹的冷傲,“往后世人唾骂的,只会是我,不会有她。”
    林远舒被他一惊,愕然问出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三章 那只原本禁锢住她的大手,……
    裴妄怀并未在前厅待太久, 仅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出来了。
    候在廊道下的陈叔下意识行礼,只是话还未说出口, 便感觉到一阵冷寒阴鸷的气场从自己面前经过。
    微一抬眸, 他险些被裴妄怀面上的阴沉震慑在原地。
    这一刹那间,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裴时渊, 而不是裴妄怀...
    “侯爷...”
    男人并未理会任何, 拂袖大步离开。
    陈叔朝前厅里看了眼, 跟在裴妄怀身边, 朝外走去。
    在裴妄怀离开后,林远舒亦没有久待。
    她将给姜今也的生辰礼留下,便离开了。
    等到姜今也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房间里窗牖微敞,床榻边的纱帐被挽起,日光轻和而又温暖,直直倾洒入内,在桌上和地面上映出些许斑驳的光亮。
    紫苏和桂枝端着洗漱用具入内,服侍着她更衣。
    待梳洗, 用过早膳之后, 赵嬷嬷忽然来到凝曦院, “姑娘, 适才郡主来过。”
    “舒姨?”姜今也惊诧地站起身,“舒姨来过?”
    要知道林远舒这些年, 来永定侯府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
    “是,”赵嬷嬷恭敬答道,让跟在身后的小丫鬟将木盒奉上,“这是郡主留下的, 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舒姨可还说了什么?”姜今也让紫苏接过生辰礼,却并未急着看。
    赵嬷嬷摇摇头,“郡主并未特意交代什么,只是...”
    她欲言又止,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她。
    但姜今也似是已经猜到些什么,“舒姨见到阿兄了,是吗?”
    “...是,”赵嬷嬷顿了顿,只得将裴妄怀与林远舒晨间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侯爷与郡主具体说了什么,老奴不知,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可姜今也甚至不需要亲耳听到他们两人说了什么,便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兄与舒姨彼此之间的偏见与抵触早已难以更改。
    如今更是因为她,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林远舒的担心姜今也能理解,归根结底她是怕她吃亏。
    那些流言蜚语,中伤揣测,最是能将一个人杀死。
    思及此,姜今也垂眸深思。
    片刻后,她起身,吩咐道,“备马车。”
    赵嬷嬷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郡主府。”
    不多时,一辆悬挂着永定侯府徽识的马车往宁良坊而去。
    姜今也在郡主府几乎待了一整日,直至夕阳西下,她才踩着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辚辚而行,待下了马车回到凝曦院,沐浴过后,姜今也坐在梳妆台前,仍旧抿着唇,垂眸沉思。
    临走之前,林远舒说的那句话始终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说——
    “小也,你可曾想过,若你和他的事被天下人所知,你们该如何自处?”
    “就算天下人皆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你们可是兄妹相称十余年啊。”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这世间的桎梏、偏见、狭思,最是能轻易摧毁一个人。
    裴妄怀的爵位、这一身功名,皆是他用命换来的。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他置于旁人的恶意揣测之中。
    搭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收紧,少女的裙摆被攥出褶皱。
    须臾,她倏地抬眸,眼底亮晶晶的,显然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
    中秋月圆之日,人间团圆之时。
    京城之中坊门大开,百戏不绝,人潮拥挤,街灯明亮如昼。
    热热闹闹了几日之后,这都城的一切归于宁时,百戏收拢,只余戏楼茶楼之中,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和说书声。
    只是这段时间也是奇怪,这唱曲说书的,皆讲的是情爱曲折之事。
    饮膳楼见此风潮,便也在一楼大堂最中间的位置辟了圈空地,请了个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
    讲的便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子故事。
    “噹”的一声,响木一拍,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开讲。
    “却说这王家姑娘王莉棠,从始至终只是将这异父异母的义兄当做兄长看待,却不知,在两人的相处之中,这赵家郎君赵庚对她的情感早已变质...”
    “他处心积虑,用尽手段将她掠得,不顾世俗偏见,非要娶她为妻...”
    “但王莉棠哪里肯?可她如今无依无靠,即使反抗,也难逃离开...”
    “孽缘啊,孽缘啊...”
    说书先生讲述的感情充沛,底下一众食客亦十分投入。
    “这赵庚可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如此强迫一个弱女子。”
    “可这王莉棠孤苦无依,离了赵庚,她能如何?”
    “那赵庚也不能趁人之危啊,说到底,他就是小人做派!”
    坐在大堂中间的几桌食客围着这一话题争论不休,饮膳楼的伙计早已经见怪不怪。
    大家只是茶余饭后多嘴几句,谁也不会赤急白脸。
    他们越争论,饮膳楼的生意便越好,掌柜的巴不得这话本子故事能越传越广。
    最好这都城里的人都来骂一骂赵庚。
    然而与这说书先生的话本子故事不同,与饮膳楼相隔一条街的庆和楼里,近日却是流传出了一曲儿新的曲子。
    日暮渐垂,庆和楼之中,迎来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一楼间的戏台上,吹拉弹唱,不绝于耳。
    有刚来的茶客听了一阵,问身旁的人,“这台上唱的是什么曲儿?”
    以前好像没怎么听过。
    一旁的人显然是这几日经常来的,此刻已经能跟着台上的节奏轻哼几句。
    听到这句话,目光仍留在那角儿身上,只头侧过来,说道,“这可是现下都城里最流行的曲儿了,讲的是那李家小娘子李茹薇与张家公子张辰泰的凄美爱情故事。”
    “啧啧啧,”这人说到一半,轻叹几声,“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却要因为这莫须有的兄妹名义而不能在一起,简直比梁山伯和祝英台还要惨!”
    “兄妹?”茶客一愣,道,“既是兄妹,那如何能在一起?”
    “这你就不懂了吧,”旁边的人将手里的瓜子丢了,睨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怎的这般迂腐”几个大字,“人家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怎的不能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旁侧有耳根子软的女娘妇人,已经被台上的戏感动得在一边悄悄抹眼泪。
    那嗑瓜子的人重重一叹,“难得如此真情,若是这世间真有李茹薇与张辰泰,老天可千万保佑他们能生世如愿。”
    于是,饮膳楼的说书声和庆和楼的戏曲声,便成了这段时日都城里最热闹的声音。
    街头巷尾一边骂赵庚乘虚而入、可怜王莉棠孤苦无依,一边叹息怜爱李茹薇和张辰泰之间凄美坚定的爱情。
    这几种不同的声音传到姜今也耳中时,她端着白玉杯盏的手倏地一顿,“什么?”
    紫苏和桂枝将她们在外头听到的全都说与姜今也听。
    少女直听得秀眉微蹙,“那饮膳楼的说书是谁安排的?”
    “...奴婢不知,”紫苏和桂枝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但不管这话本子说书故事是谁安排的,眼下的形势对于姜今也和裴妄怀来说,十分有利。
    对于这种冲破世俗偏见桎梏终成眷属的关系,百姓们已经从心底里能够接受。
    甚至会多怜爱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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