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宗林笑看着他说:“你就与我一同到府上吧。”
    已经走远的赵文峥听到他的话,眼睛凌厉一眯,早前就生得不满达到了顶峰。
    林鹤时掀起眼帘,万宗林眼含深意,看他的目光欣赏器重,却暗藏几分生而贵者,居高临下的施惠。
    林鹤时敛眸恭谦婉拒:“老师的家宴,我怎好去叨唠。”
    万宗林听得他拒绝,眼里透出几分不虞。
    万芙则情急道:“怎么会是叨唠,你去我祖父才高兴。”
    林鹤时不置一词,只保持着拱手谦逊的姿势。
    万宗林拍拍孙女的手,示意她别急,“你先上马车。”
    万芙倔强不动。
    “去。”
    万芙这才听话先进了马车。
    万宗林看着马车落下帘子,才对林鹤时道:“你知道我一向最是器重你,你的才学为人我也认可,我想以我万宗林着三个字,他日总能助你一番仕途。”
    万宗林先语重心长的与他说了厉害,又缓和下语气,眼中流露慈爱,“芙儿若能与你两情相悦,也不失为一桩佳话美谈。”
    林鹤时一直不开口,万宗林以为他是听明白了,自己有心相助他,他一个白身等到了官场,没有背景人脉,其中的厉害关系不必说,加上他还肯将最宝贝的孙女许配给他,林鹤时应该感恩戴德。
    “走吧,时候不早了。”万宗林说完准备上马车。
    “学生得老师授业已是感恩戴德。”林鹤时在万宗林身后开口。
    万宗林受用微笑,却听林鹤时又道:“可学生万不敢做借势攀结之事,所谓私门成党,想来以老师的高沽毕然不屑,学生也不能累您的名声。”
    万宗林怫然回身,目光锐利肃冷,林鹤时不卑不亢的回视,“至于贵府千金,学生自己低微,更不敢妄想。”
    万宗林胸口气急起伏,他万万没想到林鹤时不仅拂了他的好意,竟然还敢暗指他结党营私!
    万宗林脸色铁青,抬手指着他,厉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鹤时目光撇过他发抖的手,滑到他脸上:“学生愚钝,若有言语不当,请老师莫怪罪。”
    “好,好。”万宗林一连说了几声好,“既然如此,高相府上你也不用去了!”
    林鹤时颔首,“是。”
    万宗林以为能以此拿捏林鹤时,结果他连眼皮都不眨。
    越是如此,万宗林越是怒不可遏:“林解元才高八斗,看来也没必要再去书院。”
    被书院除名,不尊师长的名声传出,即便他再有才学,也是于事无补。
    林鹤时沉默须臾,朝万宗林拱手又是一拜。
    万宗林以为他终于知道怕,负手微扬起下颌,耳边却响起林鹤时淡然的声音。
    “学生拜谢老师教诲。”
    万宗林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而林鹤时虽然低腰在行礼,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卑微,一身筋骨傲挺。
    好,他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能一直这么有骨气下去。
    万宗林拂袖登上马车,万芙撩开帘子探出身,声音紧张,“……祖父。”
    她愤懑看向林鹤时,咬紧唇瓣,满眼的不甘和难堪,方才他的话她听到了,他竟然拒绝的毫不犹豫,难道她配不上他么。
    万宗林见状更是气急,催促孙女进去,冷声吩咐车夫,“走。”
    车夫哪里敢耽搁,立刻抽动缰绳。
    车轮自林鹤时身旁压过,带出的风吹起一角衣袍,他慢慢直起身,眸里一片无波无澜,心上却浮着隐动的阴翳。
    既然无法借赵峥的手,顺势让万宗林打消在他身上花功夫的心思,那么他不妨直接挑破。
    只是,宋泊究竟是如何拿到的那副画,或者说,陆知誉为何会失言把画给他。
    林鹤时目光逐渐暗沉。
    ……
    其余众人先一步回到书院,陆续往号舍走,宋泊一个人走在边上,没有去理会另外几人。
    他们显然也是和赵峥一起串通了来陷害林鹤时,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事先有了准备,万夫子还要让林鹤时一起去家宴,这次还不好好让这些人后悔。
    宋泊气忿想着,心里一阵畅快。
    何言等人互相使着眼色,关于送礼的事,几人无不心虚难堪,他们跟赵峥同流合污,结果陷害不成,反而成了闹笑话的小人,林鹤时本来就得夫子看中,现在又让他去家宴,谁心里不要打鼓掂量掂量。
    有人想去跟宋泊解释,自己也是被赵峥要挟,又不知怎么开口,于是推了和宋泊关系不错的葛明杰去。
    宋泊看到葛明杰倒是很客气的一笑,葛明杰神色自责,“今日的事,抱歉。”
    宋泊大度摆手,“你还想帮我不是吗。”
    葛明杰抿唇,他哪算帮忙了。
    宋泊一拍他的肩,笑得灿烂,“总归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葛明杰这才松神笑说,“你没怪我就好。”
    “自然。”宋泊一颔首。
    葛明杰想起问:“你和林鹤时是从哪里得来的画。”
    宋泊被问住了,葛明杰立刻道:“不方便说也不妨。”
    “到不是。”宋泊琢磨着该怎么说,一抬眼就看到林鹤时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诧异走上前问:“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万夫子府上了?”
    “我有事问你。”林鹤时说着,微笑看向葛明杰。
    葛明杰立即会意道:“你们聊。”
    宋泊猜到林鹤时一定是要问他画的事,心里肯定惊讶于他的未雨绸缪,更要激动他的力挽狂澜。
    他沾沾自喜的凑上前,“如何,是不是亏得有我,惊不惊喜?”
    不待林鹤时回答,他又迫不及待地说:“你还说赵峥他不至于,他都把所有人都拉拢过去了,要不是我坚持怀疑他,今日你就真下不来台了。”
    林鹤时待他说完,启唇问:“你不是说,在凌雅阁没拿到。”
    “是没拿到。”宋泊一提起这事,眉眼间就难掩郁闷之色。
    林鹤时逡巡着他的神色,声音轻淡:“那怎么?”
    “是花漓给我的。”
    宋泊话说的时候眼睛闪着亮光。
    林鹤时怎么想过数种可能,可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两个字。
    脑中闪过少女巧笑嫣然的脸庞,林鹤时目光变得幽暗。
    “你没想到吧。”宋泊一脸高深莫测的看向林鹤时,“我也没想到,花漓竟然有白石先生的画,而且愿意拿来给我们解围。”
    宋泊已经把她当成了是难得可以一拍即合的朋友,一脸的赞许有加,“花漓她不仅跟我想到了一处,人还尤其的善良,仗义。”
    林鹤时始终听他在说,终于在他不知第几次,念出花漓名字的时候开了口,“花漓?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第16章 错了
    时近黄昏,凌雅阁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只剩三三两两的几桌。
    陆知誉推门走进揽夏,同时问:“你怎么来了?”
    他合上门,笑看向林鹤时。
    林鹤时离开书院后就来了这里,照宋泊的说法是,画是花漓父亲留给她的。
    这画该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
    是花漓在说谎,且还与陆知誉有关。
    林鹤时眸深处的光弧微敛,薄唇则勾出一抹笑意,“我秋末就要动身,之后也难有空闲来你这里,正好路过,来将你后面要用的东西备上。”
    陆知誉没有多想,点头道:“也好,正好新到了一批徽墨,你来试试如何。”
    林鹤时微笑颔首。
    两人来到陆知誉专门用来存放字画古书的屋子。
    “你且等我去拿。”陆知誉去一旁的藏柜取墨条。
    转过身,看到林鹤时站在另一侧的壁柜前,他看着上面的几卷画轴,虚抬下颌问:“怎么少了一幅。”
    陆知誉也随着将视线看过去,笑说:“你眼睛倒是尖。”
    “送了一幅你的丹青。”
    林鹤时转过身,声线平稳,“这样。”
    “你都不好奇我给谁了?”陆知誉迎着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问。
    “我信得过你。”林鹤时说。
    陆知誉挑眉,“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有言在先,我总要该有个解释。”
    林鹤时这才淡声问:“是谁?”
    陆知誉想到自己与那姑娘的交锋,眉眼扬笑,走上前将手里的墨递给他,说了两个字,“琴谱。”
    林鹤时接过墨条的手微顿,须臾才将指尖缓缓收拢,握紧墨条,道:“是拿琴谱跟你做交换的姑娘?”
    “正是。”
    林鹤时手指收的愈拢,墨条坚硬的折角抵着指腹。
    宋泊说画是花漓给的,陆知誉则说将画给了送琴谱的女子。
    难道说,花漓就是那个女子。
    林鹤时平整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第一个反应是觉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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