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凝重,严肃道:“都是我的错,选出来的这些人都有明显的……缺点。您给我一点时间,我立刻再给您选一批人出来!”
    裴将臣怔了一下,“选人的是你?”
    “是的。”闻书玉说,“我一定会更认真地挑选,直到您选出满意的人为止。今天这批……都是我工作的失误,请您原谅……”
    “算了。”裴将臣摆了摆手,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暴躁气焰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虽然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看起来不会再喷火了。
    “你,叫什么?”裴将臣问那最后一个小孩儿。
    男孩哆嗦道:“我我……我叫张乐天……”
    “会做饭吗?”裴将臣问。
    “会……会一点……”张乐天忐忑,“我可以学的,臣少。我学东西很快的……”
    “行。”裴将臣道,“就你了。”
    众人傻了眼。
    “带下去收拾一下。”裴将臣就像从路边捡回一只小流浪狗似的,丢给闻书玉处理,“把我这儿的规矩说给他听,再把你的菜谱教给他。”
    说完,趿着拖鞋走了。
    闻书玉很想扶额。
    这张乐天不仅年纪小,而且各项技能都不突出,自己在家里估计也是个小少爷,怎么伺候人?
    他出身好,是裴老将军副将手下一个老心腹的孙子。他家里人送他过来,摆明了只是凑个数,表示一下对长孙少爷的效忠和支持,压根儿没想过这小糊涂蛋能被选中。
    可既然裴将臣已经发了话,闻书玉就得办起来。他给落选的几位发了红包,把人送了出去,然后安置张乐天。
    张乐天懵懵懂懂地跟在闻书玉身后,像只跟脚的小狗。
    这孩子没撒谎,他记性好,学东西也很快。闻书玉的话只用说一遍,他都能记住。而且他是裴家派系子弟,本就对裴家的系统较熟,上手起来很快。
    人也老实,裴将臣让他学做饭,他当天下午就蹲厨房里跟着闻书玉,乖乖地打下手,切肉刨土豆丝,做得也像模像样的。
    晚饭依旧是闻书玉做的。
    裴家主家里养着一支厨师团队,做国宴都没问题。但裴将臣已经习惯了闻书玉的手艺,哪怕回来小住,还是只吃闻书玉做的饭菜。
    天气潮热,胃口就不大好,裴将臣的晚饭一向很简单清淡。
    一盅南瓜杂粮粥,一盅海鲜粥,配几盘凉拌菜,两份素炒时蔬,荤菜则是份香煎鸡胸肉,一条清蒸鱼。
    裴将臣拿起了筷子,忽而觉得哪儿不对劲,随即发现餐桌前只有自己一个人。
    闻书玉布完了菜,就带着张乐天了回厨房,那里另外有一桌晚饭。
    这其实才符合裴家的规矩:工作人员非特殊情况,是不和主家同桌吃饭的。
    裴将臣用筷子狠狠地戳着鱼,耳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的说话声,面对一桌子他吃惯了的菜却没了胃口。
    “……书玉哥,这粥真好吃!”张乐天的语气简直像个小姑娘。
    “慢点,当心烫。”闻书玉温柔的声音里含着笑。
    裴将臣正巧滋溜了一大口粥,滚烫的粥在他的舌头上丢了一枚炸弹,烫得他险些跳起来。
    闻书玉被外面的声音惊动,放下筷子匆匆赶过去。
    裴将臣正气急败坏地猛灌冰饮,桌上粥碗打翻,汤水淌得到处都是。
    “不吃了!”
    丢下餐巾,裴将臣黑着脸走了。
    --
    夜里又下起了雨。
    起初很大,噼里啪啦地打着园林里的芭蕉叶,再加上池塘里的蛙呱噪地叫着,闹得裴将臣没法好好看书。
    他出了房,在二楼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不知不觉走上到三楼,来到了闻书玉的房门前。
    家政人员主要都住在后面的配楼里,只有执勤的保安和闻书玉这样的贴身助理才会住在主楼中。
    裴将臣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他干脆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阁楼卧室。
    说是阁楼,但并不寒碜。
    屋子面积少说有二十来平米,墙壁和天花板上贴着的实木板,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羊绒地毯,家具讲究,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一方空间烘托得格外温馨。
    屋顶倾斜,雨细密地落在两扇宽大的顶窗上。一扇窗下摆着一张大床,床边则放着两个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
    这两个行李箱,提醒着一场即将来临的离别,将裴将臣心里的温情之火给一瓢冷水浇灭了。
    裴将臣抬脚将一个行李箱拨开,在床边坐下。
    闻书玉的卧室设非常简单,而且没有年轻男人惯有的那种汗臭,反而……漂浮着一股淡而醇的玫瑰花香。
    裴将臣也发现,最近这两天,闻书玉身上的花香味比过去浓了好多。
    哪一款男香是玫瑰花味的?
    真是的,人都要走了,往身上喷香水有什么用?就为了让我记着吗?
    既然这样,又干吗要走?
    说起来,这小子到底有多喜欢我?
    这个想法一旦在裴将臣的脑子里成了型,就拓展了他的感知能力,让他能够非常敏感地感知到闻书玉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来的对自己的爱意。
    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脉脉目光,无微不至的关怀,无需语言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以及想要靠近却又克制地保持距离的身影……
    自己要是这么喜欢一个人,肯定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走的。闻书玉这小子还是太老实了。
    裴将臣的脑子里突然开了个大洞:闻书玉会不会藏着自己什么物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吧?
    裴将臣是亲眼见过连毅捧着伊莲娜的一条丝袜,狗一样闻来嗅去,可把他恶心坏了。
    要是换成了闻书玉捧着他的衣服偷偷嗅,那画面简直就太……太……
    而且万一不是衣服,而是自己的内——
    裴将臣唰地站起来,原地茫然地转了两圈,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地搜一下闻书玉的屋子,看看他有没有偷拿自己的贴身物品。
    呵,要是被他抓住了,他一定要……
    要做什么一时想不出来,反正先抄了屋子再说。
    裴将臣先将那两个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里面除了闻书玉自己的衣服外,就是他上课用的书本。
    笔记本上并没有写着裴将臣的名字画小心心。
    裴将臣很失望地把本子丢开,又一头扎进了衣柜里。
    衣柜,斗柜,床头柜……裴将臣抄家抄上了瘾,连卫生间都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玫瑰花香的香水,但发现闻书玉和自己用同款的剃须膏。
    这是想时刻呼吸着自己的气息吗?
    裴将臣轻笑,把玩着剃须膏,倒在闻书玉的床上。
    床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裴将臣伸手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枪。
    第48章
    裴家有给闻书玉配枪,虽然他枪法差强人意。在训练场外,裴将臣也从没见闻书玉掏过抢。
    这个年轻人和刀枪一类的器械也非常不搭配。他是斯文,温和,且纯良的,同所有暴力的行为和工具都不相干。
    裴将臣只能想象闻书玉拿着剪刀剪花,或者握着菜刀切切菜,甚至不能想象他杀鱼杀鸡,更别说杀人了。
    配枪一般都放在床头柜里,可闻书玉却把他放在身旁的枕头下。
    他在害怕什么?
    裴将臣把玩着这把m9,心里有清楚的答案。
    经历过那一场恐袭,闻书玉的内心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创伤。
    他不是裴将臣,不会受到众人的关怀,他的需求只能得到有限的满足,所有的后怕和恐惧只有自己排解。
    也不知道闻书玉事后做过什么噩梦,以至于让他把枪放在枕边才能入睡。
    而他又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这么好,没人察觉。
    甚至,这是不是他选择调离的原因之一?
    换去一个普通的文职岗位,会比在自己身边安全很多……
    闻书玉推开半掩着的门,就见满屋子一片狼藉,裴将臣坐在床边,手里正拿着那把组织上配给自己的私枪。
    头皮立刻紧了紧。
    千防万防,却没防着裴将臣会自降身份,跑来翻他的屋子!
    “臣少?”
    裴将臣回过了神来,欲盖弥彰地将枪塞回了枕头下。
    闻书玉:“???”
    “回来啦?”裴将臣环视了一下被自己翻得如遭了飓风的屋子,用脚指头想出了一个借口,“刚才那啥……看到了一只耗子……”
    “……”闻书玉走了进来,一边弯腰收拾,“那明天得通知卫生部的人过来清理一下了。”
    闻书玉走近,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涌入裴将臣的鼻端。
    裴将臣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困惑,问:“我看你都在收拾行李了,调令下来了?”
    闻书玉点了点头:“明天正式下来,但是今天人事部的人已经通知我了。本来打算拿到了通知函再告诉您的。”
    裴将臣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调去哪里?”
    “总部的人力资源部,先挂了个实习助理的职务。平时回学校上课,放假了去实习。”闻书玉对这个安排似乎挺满意的,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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