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贵千已经回到他们身边很久了。
    可是一瞬间,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是如此强烈。
    他们教她学过一次走路,现在是第二次,女孩站定了,笑着说:“看我。”
    在看了。
    膳食调养得当、复健一丝不苟,她恢复得很好,一点肌肉萎缩的痕迹都没有。脚踝上手术的疤也浅了,不仔细看,就像骨头的阴影。
    璩湘怡扯扯傅谐的手,示意他。贵千突然起了兴趣,用脚步丈量这个家,边走边看,在旧物上找到了新的乐趣。
    “快一年了。”
    傅谐突然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什么。
    距离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那个万里之外传来的好消息击中他们,已经快一年了。
    春夏秋冬。
    “真快啊。”璩湘怡柔软了眼神,只想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藏。
    潞城的事情进入了最后的扫尾工作,他们在海市的调查取得了进展,有个多年前的制证员工愿意作证。经他们举报后,警察正在预备抓捕上游的相关人员。
    一个都跑不了,他们在监狱里的日子已经有了安排。
    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而他们会负责让这些尘埃远离璩贵千呼吸的空气。
    “一年而已,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一年的。”傅谐这样说着,悄悄扣住妻子的手。
    秋天到来的时候,璩贵千已经可以长途行走,她在马上的姿势更矫健,又迷上了爬山和滑雪。
    左脚踏出,右脚跟上,一步又一步,循环往复,像一个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游戏。
    寻常傍晚,在奶奶家吃过了饭,璩逐泓被留下修葡萄棚,她却被不远处操场上的歌声吸引,打了招呼后一个人出来散步。
    大学校园里满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璩贵千行走其中,一点儿不突兀。
    她从不觉得与众不同是件坏事。但是就在她走着走着,顺着人群穿过教学楼,路过操场边开露天歌会的人群时,她陡然发觉,原来我也很渴望这样淹没于人群中,化为一滴水的时刻。
    没有人多看你一眼,没有人的眼神背后藏着探究和同情。
    和同类相似,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安全。这个等式,大概是从远古时代开始刻在基因里的程序。
    这场露天歌会的名字与秋天有关。
    吵嚷的人群越聚越多,璩贵千走了出来,往操场的另一边绕行,却在半途被一股熟悉的幽香勾引,渐渐走入一条深深小道。
    曲径通幽,她左拐右拐,最后眼前出现一座苏式园林门洞,左边挂着木匾,才意识到这是座和大学相连的小公园。
    行人不多,背着双肩包的学生行色匆匆。
    只有她依旧在寻找那股香味的来源,最终停在公园中央海棠门的面前。
    金桂簇簇,盛放叶间。
    京市少有桂花树,这里的气候不合适。想念桂香的南方人,只好抱着盆栽解馋。
    就像海棠门边这两盆,低矮不显身姿花型,却丝丝缕缕、暗香浮动。
    璩贵千蹲了下来,伸出手,拾取地上掉落的细碎花瓣。
    啪嗒。
    我记得这样的味道。
    眼泪打在手背上。
    气味唤醒记忆,一幕幕时光的叠加,无数个暗香浮动的夜晚。
    气味闪回,连接长河中的瞬间。可以是一个印象、一次邂逅、一种命运的指引,一层时光的跳跃。
    她闻到桂花,想起了郑林妹。
    第49章 理不清的毛线团阻塞在心口,酸……
    记忆不是宫殿, 没有直通目的地的大门。
    更没有货架般的仓库,一年一年的记忆分门别类存放,任人挑拣。
    记忆更像……潮水冲刷。
    沙滩上的城堡柔和了轮廓,高高的塔楼不见。海水涌过, 水洼聚集又飞速下渗。
    捧着手心的桂花, 璩贵千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直到太阳彻底淹没在地平线后, 黑夜接管;直到她的口袋里传来震动, 璩逐泓发来短信问她在哪。
    马上回去。
    她回复,却没有立刻起身。
    手上的白色手机触摸屏不大, 对用过往后几年的成熟的智能手机的人来说,颇为简朴。
    她滑动着屏幕,翻阅联系人。
    爸妈,哥哥,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淑珍阿姨,朱欣怡,妈妈的几个生活助理,家里的管家。
    她是什么时候拥有自己的手机的?
    璩贵千不想说“前世”这个词,线性的时间绕了一个圈,但前后都是她的人生。
    初到京市的时候,为了省钱, 她租住在大通铺里, 环境恶劣,很多人早出晚归忙于生计, 气味不好闻,也没有窗户。
    看她年纪小,隔壁的大婶把她拉进派活的群, 教她什么是最抢手的活,什么活轻松又日结,哪几个中介结钱扣扣搜搜还爱占小姑娘便宜。
    为了联络,她买了一部手机。几百块的杂牌,流不流畅的都不重要。
    说来好笑,她的通讯录里从没有这么多人过。
    忙于生存的日子里是没必要,后来有些空闲了,但已经是大家都用社交软件联系的年代,很少有人交换电话号码。她也没有要定期联络的人。
    指尖滑动,又按下返回。
    她看着昏暗的园子,眼神是空茫的。
    远处歌会还没有结束,清浅歌声传来。
    歌词听不清楚,只有动感的节奏,是一首不知道名字的老歌。
    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条腿已经顺着节奏起伏,一抖一抖。
    她用力地跺了跺左脚,感受到地面踏实的反作用力从脚面向上传递。
    理不清的毛线团阻塞在心口,酸酸软软。
    又过了两分钟,璩逐泓直接打电话过来:“在哪?我过来找你。”
    “我马上就回来。”
    “哪个方向?我也朝你那里走。”
    他们在教学楼前汇合。
    下课的人流里,璩逐泓揽住了她,让她走在里面。
    璩贵千的身体短暂地僵硬了一下,又被这具身体已经养成的习惯接管,坦然地接受接触。
    璩逐泓误以为她是流连忘返:“很喜欢华庆吗?”
    “喜欢的。”
    她没读大学。在京市生活了十几年,只来过几次附近的商圈,却从没有升起过进入这著名的校园游览的念头。
    早几年时,她想过去读个夜校,通过成人高考弥补学历的遗憾。
    ……不提了。
    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又会想到她不愿回忆的人。
    ……梁方起。
    一起报名的人,失约了。她去监狱看过他一次。
    只有一次。
    他说别再来了。她说我知道。
    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机会,没想到,再见居然是在潞城的街头。
    曾经他们确实是因为家乡相同才多看了彼此一眼。在她当时做帮厨的店里。
    店面不大,旁边的修车厂是常客,经常来这里订餐,一来二去,员工们都认识,一次一起吃饭时,偶然提起了一句,潞城。
    她不自觉地抬头去看,长长的马尾一甩,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没想到真的有在潞城相见的一天。
    “那以后来华庆读书?之前不是还说想出国吗?”璩逐泓的声音打断了她脑海中的五味杂陈。
    哥哥说的是这个暑假的事情。爸妈都忙,他们跟淑珍阿姨去了洛杉矶住了一段时间。李淑珍正好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见一面少一面。”淑珍阿姨这样说,目光中难得流露几分伤感。
    她是去话别的。
    璩贵千兄妹没有占用他们的时间,自己在城里游览玩耍,除了海滩,去的最多的是几所高校。
    想起西海岸的阳光,她也挂上了微笑:“再说吧,还有好久呢,我要慢慢想。”
    璩逐泓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才接话:“也对,本科可以在国内读,研究生再申请出国也可以。我看爸妈是不会答应让你一个人去的。”
    他说的轻松写意,璩贵千却更在意那段沉默。
    “那你呢?”
    璩逐泓的成绩足可以上华庆。但璩贵千在他的房间里见到过托福雅思的准备材料。
    璩逐泓故作镇定:“我就不一样了,没多少时间让我考虑了。”
    “爸妈不会反对你想出国读书的,来回很方便,妈又经常去美国出差。”
    “不只是距离的问题……”璩逐泓侧身,拉住她的手腕,避过教学楼出口涌出的一大波学生。
    璩贵千低垂双目,沉静而温柔,看了一眼手机,说道:“到下晚课的时间了。”
    恍然间,璩逐泓更理解了有一个兄弟姐妹的含义。过往总是他照顾贵千多一些,但从某一个时刻起,他们早已是在相互陪伴、相互扶持。
    校园主干道上的人流量更多。他们拐进了一条侧道,绕过一片花圃再回爷爷奶奶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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