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有动物穿过下方的观景台,似乎是犀牛,夜色里朦胧无光,但感应灯亮了。
    露台做了隔音措施,但旅客们还是噤声,在阴影里和这片土地真正原住民和谐共处。
    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露台。
    入门,木质吧台边,刘薇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店自酿的低度数金合欢蜜酒,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
    璩贵千看不到的后方,洛城虚扶在空中的手落了下来。
    “你一直在这等我?”
    “当然了。”
    刘薇收起手机,理直气壮地回答。这里是国外,哪怕酒店安保措施完善,她也不可能放贵千一个人。
    外面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大约是有人拍到了不错的照片。
    刘薇的视线从洛城身上转了一圈,再次开口:“我去交代下明天的早餐,你们……要先回去吗?”
    三人心知肚明。
    璩贵千小小地嗤了一声,回答:“我困了。”
    她生气了吗?
    洛城只能看到璩贵千的耳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陪她回去吧。”
    刘薇察觉出了那一丝暗流涌动,去看璩贵千的表情。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头,朝她一眨眼。
    一身运动服的刘薇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杯,温声:“我待会儿去看你。”
    她走后,留下二人。
    “谢谢你,”璩贵千迈开步子,“回去之后让我哥请你吃饭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下来。
    眼睫垂落,他想说,不全是因为璩逐泓。
    一前一后的步子。
    走廊的墙壁板面是桃花心木,纹理通直,木质细腻,雕刻着组合状的三角纹,富有光泽,拐角处夹杂着花卉图案。
    非洲菊、扶桑花。她只能认出这些,也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秒、两秒。
    一步、两步。
    “不全是……”
    话尾被她突然的止步打断。
    “唉。”女孩轻轻的叹息像哨音。
    她转身。
    亦步亦趋时刚好的距离,面对面却太近了。
    但不知怎的,没人往后退一步。
    所有的思绪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她抬眼看人,小小的发旋,额前的发自带一道弯弯的弧度,碎发翘起。
    毛茸茸的。
    可她没笑。
    也是在这个瞬间,那些矛盾的心绪被砸开了一个出口。
    “我确认一下哦。”她说。
    吐息打在他的下颌角。
    痒。
    密密麻麻的痒。
    手指弹跳,像青春期时的生长痛,怎么摆放都不舒服,只想狠狠地撞,想紧紧地攥住些什么。
    空气中的羽毛轻轻降落,搔在心口、喉管、唇角。
    璩贵千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没有一丝别扭或动摇。
    没有羞涩也没有闪躲。洛城都要怀疑起来,这是不是她坏心眼的捉弄。
    顽皮的小孩坐在花坛边,用草叶来回阻挡西瓜虫的去路。
    喉结微动。
    “走吧。”
    璩贵千灵巧转身的动作好像更证实了这一猜想。
    洛城看见她的嘴角微动,不知道是胜利者的上扬,还是失望的嘟嘴。
    她得到她想要确认的结果了吗?
    柚木地板轻颤。
    “我到了,”璩贵千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
    她的语气很轻,在空中一飘就散。
    啪。
    轻启的门扉被他拉拢,在安静的走廊上发出咚的一声。暗红门板上映出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
    “你确认了什么?”略快的语速、紧促的呼吸。
    对他失望了吗?要收回她的目光了吗?
    “唔……”璩贵千小幅度仰头,声音更加清晰,“我要确认一下,你是真的只比我大了三岁?还是十三岁?三十岁?”
    转身,光穿过他的肩膀打在她的鼻梁,在脸上落下交错的影子。
    璩贵千笑得狡黠:“我还小?”
    她是非要他把说出来的话咽回去。
    求饶的败将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又低又哑:“我不是也说过吗?”
    “我是个俗人。”
    璩贵千没说话,只是拉下他的手没放开,继续用那双漉漉的眼望着他。
    好像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他好像要一下说完这两天没说的话:“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随便什么。”
    “唔……”璩贵千依旧拉着他的手,像占着人质不放开,“那,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要的。”
    “嗯,”她轻轻点头,赞许,“这是个好答案。”
    洛城眉眼笑开,落在她掌心的手反客为主。
    先抵达对方领地的是呼吸,从额角传来,轻轻的一触,好像溺在海盐味泡沫里。
    啪嗒,察觉到门外有人的刘叔动作矫捷。
    三人俱顿住。
    一阵沉默,璩贵千咯咯笑着拽紧了洛城的手,又抬到他的心口才放开:“明天见。”
    她两步进屋,啪嗒合上门,靠在门板上停顿了一会儿,才对刘叔说:“您去休息吧,没事。”
    刘叔自有一番判断,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像刘薇一样,听她的话。
    回房后,躺在亚麻床单上,空气里是淡淡的草药味。
    璩贵千眉心微动,不禁咋舌。
    完蛋了哥。
    你要闹脾气了。
    ……
    京市的夜疏朗稀星,睡梦中的璩逐泓皱了皱眉,不满地把被子和枕头都掀到地上。
    第二天晨起,他对着满地狼藉,清清嗓子,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感冒的征兆。
    他拿起手机,满意地翻着妹妹发来的行程报备和旅行体验。
    又把老一套翻来覆去嘱咐一通,璩逐泓点点手机,戳开朋友的聊天框:“好玩吗?”
    没想到那边秒回。
    洛城:乐不思蜀
    璩逐泓顶着一头乱发,轻哼一声,想到片场的一团乱麻和甲方离谱的需求,打字的力道更重。
    璩逐泓:醒这么早?
    洛城:没睡
    璩逐泓:?
    这人读高中的时候是提醒别人睡觉的三好学生,跑出去倒变成夜猫子了。
    璩逐泓:熬夜老得快
    洛城:胡说,我年轻着呢
    璩逐泓挑起眉毛。
    这人好像吃错东西了。
    还是去了草原一趟也打算解放天性?
    璩逐泓打了个问号,不再理他。
    切出去前,却看到洛城换了头像。
    红色调,点开,是夕阳烂漫,能依稀看到蓝紫色的天空,以及天空下梦幻的树影。
    左下角有一小团模糊,不知是什么。
    开始用风景做头像了,跟个老头似的。
    璩逐泓伸了个懒腰,起床。
    第81章 妈妈比我大三十岁,你活到一百……
    从非洲回来之后, 生活节奏一下子放慢,悠闲安逸。
    书房里,晃着铅笔画分镜的璩逐泓侧头,点评躺在阳光下的小榻上, 一边玩手机一边吃葡萄的妹妹:“骄奢淫逸。”
    “拜托, ”她捻起晶莹剔透的果子, “我这是在陪你, 要不然早就出去玩了。”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她换上了新的手机挂饰,一个淡粉色的绒毛球, 垂在旁边珊珊可爱。
    璩逐泓在拍了两个日化广告片后终于物色到了心仪的剧本,在家里的红木书桌上闭关奋战
    了好些天。
    他用铅笔描着人物,突然眼皮一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贵千什么时候天天抱着手机不离身了?
    “你和谁聊天呢?”
    璩贵千:“同学。”
    “哪个同学?”
    “说名字你也不认识呀。”
    道理是没错, 但璩逐泓下笔的力道没理由地重了三分。
    眼神往他那儿转了一圈, 璩贵千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捧着青葡萄坐到他身边:“画完了没有?吃个葡萄?”
    “不吃。”
    “你这个人好别扭啊,”她自己吐着皮,完全不惯着他,“没过几天我就去学校了,宝贵的时间陪着你还不满意?”
    璩逐泓放下笔,抢过葡萄碗:“需要我提醒你吗?爷爷奶奶家就在华庆校园里, 你回家也需要四十分钟。”
    手指往上一点, 他用夸张的语气:“直升飞机只需要十几分钟。电话里说要回家吃饭,饭还没烧好, 你人就能到了。”
    贵千上华庆,最高兴的要数爷爷奶奶。遛个弯就能回来吃饭,他们从前多羡慕那些接送孙子孙女上幼儿园的同事, 现在却在上大学的孩子身上找回来了。
    华庆的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公共浴室和洗手间,条件在北方高校里算是不错。但依旧,楼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住高层要等人挤人的电梯,私人空间只有拉上帘子后的一两个平方,晚上翻身得控制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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