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往学生每个人都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很难看不见他。
    还有人想找他搭话的,但看他这生人勿进的武装,也没敢上前打扰。
    大家都预想他会冷着脸让人滚。
    沈开霁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滑着滑板出来的池觅,一身火红,迎着晨曦而来。
    池觅在差点跟她撞衫的沈开霁面前停下,踩起滑板拿在手上,喘着气,“我没迟到吧?”
    “没有。”沈开霁取下耳机,看了眼时间,刚好八点半,“你要带着滑板去吗?”
    带着应该不太方便,他想。往校园里走一小段路有个存包柜,但好像没有能放得下滑板的柜子。
    “等我一下。”池觅说着,就抱着滑板跑去了保安室,麻烦大叔帮她保管。
    他们还挺熟,对方没拒绝。
    池觅放好东西,看见沈开霁跟了过来,带着一副她读不懂的表情,“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被这种他从来不会考虑的、还进行得那么顺利的解决方案,冲击了一下。
    池觅对保安大叔挥手:“走了聂叔。”
    “好,玩得开心啊。”聂叔笑得慈祥。
    沈开霁跟上她的脚步前,也对聂叔道了声:“谢谢。”
    池觅回过头来,看着他笑。
    沈开霁和她对视一秒后挪开,突然发现耳机还攥在手里,他放进耳机仓。
    “你怎么这么有礼貌啊?”池觅直接转过身,倒着走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大概是她没在其他朋友脸上看过类似表情。
    沈开霁抬头看她,心想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不会说话了。
    “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哦。”池觅看他不太好的表情,说,“就是我没跟你这样的人做过朋友,挺新奇的。”
    她的身后即将有自行车经过。
    “小心。”沈开霁伸手要抓她的手腕,不过在要碰到之际,她已经停下倒退的步子,他的手便也停在半空中。
    池觅看了一眼他抬起的手,又仰头看他略显局促的表情。
    “对不起。”沈开霁说。
    池觅笑出声,紧接着学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不起,但没关系,以及,谢谢你。”
    沈开霁低头,这耳机可真耳机啊。
    “你刚才在听什么歌?”
    “没听,我怕听歌会注意不到你来。”
    “那你戴着干什么?”
    “就是,戴着。”
    池觅笑:“真奇怪。”
    沈开霁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听她的笑声,会心跳那么快。
    拦下一辆出租车。
    池觅拉开后座的门,先上了车,她坐进里面,看着沈开霁坐上车后显得有些促狭。
    “是不是太挤了?你应该坐副驾,方便你放腿。”池觅说。
    沈开霁刚关上车门,手还放在把手上,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沉,又按下把手。
    “哎!”池觅拉住他灰色t恤的下摆,“但是我们要聊天啊,别走。”
    “嗯,好。”膝盖顶着前座座椅的沈开霁再次关上门。他动了动膝盖,比起放不开腿的不适感,更让他不自在的,是她拉他衣服的动作。
    车辆启动,前往艺术创意园。
    “跟你讲哦,今天我们差点就穿情侣装了。”
    “……情侣装?”
    池觅转头看他微皱起的眉,心想她可能冒犯到这位沈礼貌同学了,对他来说第二次见面大概不适合说这样的“玩笑话”。
    “撞衫,是撞衫。”池觅说,又简单说明了下早上在咖啡店发生的事。
    沈开霁一开始还在想那三个字:情侣装。
    直到她提到那人动手。
    沈开霁:“你没事吧?”
    池觅:“废话啊,有事我还能出现在这吗?”
    沈开霁沉默,他一个不喜欢说废话的人,被她说在说废话,而这还的确是事实。
    池觅:“我幼儿园就开始练跆拳道了,所以没事。”
    “没事就好。”这好像同样是句废话,但沈开霁此刻就是这么想,没事就好。
    沈开霁试图说句有意义的话:“我以为你从小练的是唱歌。”
    “你果然是看我军训那个唱歌视频认识的我。”
    沈开霁想说不是。
    池觅却没给他留下插话的空隙:“我小时候确实也练过唱歌,我爸妈嫌我精力太旺盛,送我去学了好多东西,但跆拳道是坚持得最久的。”
    嫌她精力太旺盛……好小众的语言。
    “那我们挺像的。”沈开霁一边心想自己在说什么一边继续说,“我爸妈也嫌我,送我去学了很多东西。”
    “噢?你的精力也跟哈士奇一样?”池觅完全没看出来。
    “他们嫌我每天跟死狗一样,只爱躺在床上睡觉。”
    “……?”池觅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沈开霁,你本人跟我想象的真是完全不一样。”
    沈开霁耳边环绕着他名字在她笑声中化成的三个音符,后半段话花了好几秒才传入他大脑,“……你想象我?”
    “对啊,听了大家说你,好奇嘛。”池觅看他表情不太妙,说,“啊,你应该不喜欢别人议论你吧,但大家没恶意,就讨论下。”
    开学那天,她听到他们说:“我们专业有个人长得巨牛逼,叫沈开霁,霁是雨过天晴那个霁。”
    后来又听颜曹他们说,沈开霁神出鬼没的,一天天见不着人。
    京航是顶尖学府之一,进入的学生当中不乏那种典型的“书呆子”。
    池觅以为沈开霁也是其中一员。
    沈开霁确实有点呆,却不是书呆子那种呆。
    至于说长得牛逼这个形容,池觅没具体脑补,但如何也想不到指的是他一米九的身高,和干净精致的脸,以及不知道是游泳还是攀岩练出来的绝美肩背。
    “没关系。”沈开霁说,“我也,想象过你。”
    他说得缓慢又低沉,让池觅莫名心里一紧,他没看她,垂着眼,视线也许落在她的手指上,也许不是。
    竟然有些不自在,池觅让双手交叠,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声音也放缓:“你看过我什么样子,还想象什么?”
    ”有很大的空间。”
    “比如说呢?”
    “比如说,一起吃饭。”
    池觅侧过头,看着他的脸,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她问:“还有别的吧?”
    他回:“嗯,还有别的。”
    第4章
    沈开霁没说是什么别的,池觅竟然也没往下问。
    池觅其实很好奇,但话卡在喉咙,就是问不出口。
    很难得的,池觅跟人在一起时沉默了超过一分钟。
    还是沈开霁先打破了沉默,问起她昨天看展的事情来。
    来到展馆,池觅掏出两张票。
    巧的是今天在这个馆门口的工作人员,是昨天给池觅送票的那位。她看见两人,眼睛都亮了,主动打招呼:“带你男朋友来看啊?”
    “朋友啦。”池觅说。
    工作人员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看了两人一眼,男生看着别处,没跟任何人产生眼神交流,像是没听见她们的话,一脸的高冷样。
    不是男朋友,那估计是这女生在追求的对象。看这男生的性格,追求他的难度肯定不小。
    池觅拿回被撕了票根的票,要往里走,肩膀被工作人员拍了下,还听她含着浓浓笑意说了一声“加油”。
    不是?加什么油?
    池觅一脸懵。
    等到走进去注意到这个创意展的主题,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个以“爱”为主题的展,入口处是一个画廊,展示了东西古今的一些跟爱有关的艺术品,壁画雕像什么的。
    而且这个“爱”,十分明确,无关亲情友情和其他任何感情,就是爱情。
    池觅掏出票看了看,上面还真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由于这是白得来的票,她根本没注意,只想着看了就不亏。
    从那个工作人员的视角来看,她昨天拿到这两张票,完全可以当天就跟身边的女生朋友一起去看,可偏偏等到第二天跟一个男生来。
    难怪她问是不是男朋友,又难怪在得知不是之后,让她加油。
    估计以为她在追他了。
    她误会也就罢了,沈开霁可别误会了。
    池觅语气轻松:“这票就是门口那姐姐送我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主题,居然是跟爱情有关的。”
    沈开霁问:“你有兴趣吗?”
    “一点点吧。”池觅在一幅壁画前面停下,“但这个应该不是原作吧。”
    “嗯,看上去是数字打印的。”
    “啊,那没意思,但还挺好看的。”
    池觅很满意他们的对话,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爱情”主题变得有什么怪异之处。
    就好像刚才在出租车上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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